船已靠岸,人们陆续走下木船,并未各自散去,而是集合在滩头。正像之前约定的那样准备结伴而行。
马耕田一家也是异常兴奋,收拾大小包裹准备下船。少良走过来伸手将爹爹扶起,谁知道马耕田刚站起来,又瘫坐了下去。嘴里不住的说:“不好,不好,老毛病又犯了!”
“你的腰病又犯了?这可如何是好!”马老太连连叹息道。
少凯道了声:“先下船再说!”说罢背起爹爹就走。
在滩头上,人们看到马耕田现状,大多数人开始动摇起来。唯恐因为老马而耽误了行程,于是结伴而行的计划也就逐渐破灭,散去的人越来越多,留下来的越来越少。
马九叔父女两个留了下来,跟着留下来的还有二十几人。这些人其实都是无亲可投,都指望跟着马九去黑龙江金矿淘金的。马耕田怕因为自己的病情连累了马九,劝解马九带人先走。可是马九执意不从,其他二十几人也只能跟随一起前行。
一路向东,再向北,一行人饥餐夜宿也就才走了三天就已经是筋疲力尽。尤其是马耕田,有时候是被二郎、三郎背着走,有时候自己拄着木棍走,实在是耽误行程。人群里也不时有人发起了牢骚。
这一日,由西向东跨过一座小石桥,眼前出现一块方圆几里路的小平原。大家不住啧啧称赞,因为一路走来,不是山路就是丘陵。环顾四周,只见平原上满是玉米高粱,绿油油的长势极好。小平原南北两侧是山脉,南面的偏低,北边的很高。平原里有个小庄村,大概二三十户人家。庄村距离南边的山脚三四里路,距离背面的山脚五六里路。村庄北面是大片的树林,树林里应该是有河流,隐约的流水声不绝于耳。这条由西向东的马路并不窄,也够平整,笔直地穿村而过。
一行人走进村庄。发现庄里的人对他们既不表示好奇,也不表示畏惧,只是不冷不热的看着他们。你若讨水喝,他们也不拒绝,指一指院子里的水井,尽管自提自饮。可见他们对于过往的行人早已是司空见惯。
大家经过商量,决定今天就在此庄落里歇脚过夜,于是打发少凯去寻找歇脚地。
少凯真是腿快,没多久就回来通知大家,前边不远处有个寺院,可以尝试落脚。本着出家人慈悲为怀的理念,想必去寺院歇脚过夜是最好不过。
靠近村子的东边果真有个坐北朝南的寺院。寺院虽然不大,但还算整洁,不过却无比安静,也不知道寺院里是否有人居住。抬头看寺门的面额,上边写着“清源寺”三个大字。
寺门是开着的,大家不由分说,一下子挤进了院子,但并不敢撒野,各自找地方瘫坐在地休息就是了。
正当人们环顾四周的时候,从大殿里走出一位出家人。这个人身穿灰布僧衣,面容消瘦但气色不凡,年龄七十上下,脚步稳健,来到众人面前打佛手道:“各位施主,既然来了,何不殿里休息。”
马耕田强忍着腰痛,站起身来,双手合实道:“阿弥陀佛,我们远地而来,准备下关东谋生路,想借贵宝地借宿一宿,打扰大师清修了。”
“多年以来时有来自河北、山东一带的逃难之人路过此地,老僧早已是见怪不怪了。既然已经来了,何不进殿参拜以求我佛保佑呢?”和尚答道。
众人听罢,起身跟随和尚走进了大殿。
大殿正中是释迦牟尼佛,两边是四大天王。随着众人跪倒参拜之时,和尚用木锤敲打铜钵,阵阵钵声悠扬绵软绕梁不绝,使人听了无比轻松无比释然,几天来的劳累似乎随这悠扬的钵声逐渐化去。
当晚,众人就落宿在了清源寺。有人睡在殿里,有人睡在了院子里,和尚并不与理睬。
次日一大清早,少聪就发现有人把马九叔叫到了一边,小声低嘀咕着什么。少聪靠近偷听。发现这些人在跟马九叔商量是否可以先行,理由就是马耕田身体不好会耽误大家行程。只见马九叔连连摇头表示拒绝,他们也只能无可奈何地就此作罢。
正当大家收拾行李准备动身。十三岁的少聪站在台阶上大声说道:“马九叔,大家先不要急,能不能听我说几句!”
众人一听,都纷纷放下了行李,等待着少聪继续说下去。
“马九叔,我们离开山东的目的是什么?”少聪问道。
还没等马九叔开口,众人就七嘴八舌的说着“下关东,谋活路呗”。
“那么我问大家,这里是不是关东?”少聪问道。
这个问题一出来,众人你看着我,我看着你。有人说“这里也算是关东,山海关以东就是关东”,也有人说“只要是关外都算是关东。”
“既然这里就是关东,我们为什么不就地安家立户呢?如果一定去黑龙江,最起码还要个把月行程。大家身上的干粮还能吃多久?我估计接下来就得边走边乞讨,说不定黑龙江没到,我们自己已经没命了。”少聪说到这里,众人议论纷纷。
少聪下意识地向旁边的禅房扫了一眼,发现那个老僧人正站在窗边。于是接着放大音量说道:“我们一路走来,不是山就是岭,唯独走到这里地阔人稀,有山有水,庄稼张势极好。还有更重要的是这里的人不错,尤其是清源寺的老师傅,我相信他大慈大悲,一定能帮我们指条明路出来,定能帮我们解决落地生根的问题。”
少聪的话刚说完,禅房里的和尚走了出来。打佛手道:“阿弥陀佛,真是众人皆鲁莽,唯有孩童最灵清。小施主说的别无道理,大好河山就在眼前,又何必舍近求远呢?”
众人真如醍醐灌顶,一时间热闹起来,都表示赞成,就连马九叔也一时打消了北上淘金念头。
以马耕田和马九为代表走进老和尚的禅房。向老和尚了解当地风土人情并咨询落户生根事宜。老和尚当然也是乐意之至。
从老和尚的口中得知和尚法号“了尘”,人们都称呼他了尘师傅。了尘今年七十有一,二十几岁就已经出家清源寺。
庄村西头有一座小石桥。此桥由三块大石堆砌而成。东西各一块,又有一长石横跨其上,桥长过丈,面宽四尺有余,石侧刻有“奈何”二字。此桥是何人修建,又是什么年代修建并无知晓。桥下并无河流,只是雨季南山下水流经此处时才有行人出村过桥,而平日里人们都习惯走石桥两侧。正因为桥身有“奈何”二字,故而此桥得名“奈何桥”。或许是先有了奈何桥后来才有此庄村的缘故,于是此庄村也被称为“奈何桥”。平日里本庄人谈话长把村口的奈何桥称为“小石桥”,这样一来二去“奈何桥”三个字就只代表了本庄村。
奈何桥地理平坦开阔,南北两侧是连绵的山脉,山脉也没有名字,本地人只称呼南山、北山。入村出村只有一条马路,此马路是东西两个县城的必经之路。西边出小石桥距离凌城县城三十里,东边出村距离左旗县城三十里。北山脚下有一条自西向东的河,因为发源于西边凌城故而叫凌河。凌河水流湍急,经久不息,是当地人的母亲河。凌河两岸长满了杨树,大片的杨树林正是本地人盖房搭屋取材之处。庄里的农田主要集中在东、西、南三个方位。高粱、玉米、大豆、谷子、荞麦、芝麻等多种农作物都可以种植,尤其是本地人都在种植着一种特殊的东西,就是罂粟俗称大烟,这个东西就是本地的经济来源。
庄里人以蒙古族人居多,尤其是以齐、白两家为代表。庄里的大部分良田都归这两家所有,自然这两家就是庄里的富户。
蒙古人性格憨厚,做事耿直,极为崇信佛教。清源寺虽然只有了尘一个和尚,但吃喝用度从不为难。尤其是齐、白两家不但保证了了尘和尚的米面油盐,就连寺里的杂务也会定期派专人来忙活一番。
让了尘师傅为难和担心的是虽然庄里人平日里自由懒散,但极度排外,对外来人颇为反感,尤其是这齐、白两家。
当了尘讲到此地之人极度排外,众人的心情一下由兴奋变得沉闷起来。马耕田双手合实道:“还有劳大师指点一二,从中化解才是啊!”
了尘微闭着双目,思索了片刻,又慢慢睁开,环视了一下,指着少凯道:“小施主,你说呢?”
少凯胸脯一拔道:“大师,我自幼习武,自以为功夫了得,虽从不欺负他人,但也从来不怕他人耍横!”
了尘听了,摇了摇头道:“年轻人,休得猖狂,火枪,火枪听过吗?”说着又指着少聪问道:“小娃娃,你来说说吧。”
少聪规规矩矩道:“大师傅,下关东能够安家立命,无非是淘金赚钱买房置地,要不就是开荒种田盖房搭屋,此地没有金矿、银矿,那我们只能是靠开荒种田。只要让庄里人知道我们不会占用他们的田地,我们是靠开荒,开那些本地人不喜欢的荒地。我们盖房搭屋也是远离他们,盖在他们不愿意去,不喜欢去的地方。我想本地人会答应的。”
了尘听了,哈哈大笑道:“此娃可教也!老僧想说的话都被他说中了啊!庄里人大多只满足于温饱,生性散漫,吸食鸦片者不在少数。南山脚下大片荒地,只要略加平整,何愁不能安家立命呢!”
众人听了,无不兴奋异常。了尘又告诉了众人南山有泉,冬天水少,夏日成湖,只要略加疏导,人可饮用,田可灌溉。
众人又在寺里落宿了一宿,次日来到南山角下,果真大片荒地,正像了尘师傅说的那样,只要略加平整足可种田搭屋。
众人有说有笑,一时舍不得离开。席地而坐,一直高谈阔论到天色渐黑。
俗话说“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正当众人准备离开之时,就发现远处来了一只马队,骑马的人手持火枪,嗷嗷乱叫,瞬间就把众人围了起来。只见他们一个个黑灰膜脸,用火枪指着众人说道:“我们是此地的强人,请把钱财都拿出来!”
众人吓得缩作一团。少聪紧紧拉着少凯的手不停地说道:“三哥,千万别惹事,他们有火枪。”
少凯虽然爱逞能,但此时也只是紧握拳头不敢贸然行事。
正当大家不知所措的时候,只听见马九叔大声说道:“各位,各位好汉,我们是山东来的,我们是闯关东的,家徒四壁靠一路乞讨才来到贵宝地,哪里有什么钱财!”
“一伙穷鬼!没有钱财还不快滚!”马贼说着朝着天空噼噼啪啪的放起了火枪,四射的火花里映照出一张张凶狠的面孔。
火枪响过,只听见一个马贼喊道:“兄弟们走!去庄里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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