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叔没有随着入内,随意找了个角落蹲在那里,漫无目的的四处看看,捡起树枝在身前地面来回画着。
少年抱着陆乐薇小心翼翼的钻进那低矮门户,野蛮生长的杂草淹没小腿,那棵老槐树深秋不败。少年先是看向塌了一半的瓦房,并没有见到口中的老疯子,狭隘院落一眼扫过也没有他的踪迹。
苦寻无果,少年瞥了眼依旧不愿松口的陆乐薇,犹豫着要不要把这傻丫头扔这里算了,真是狗咬吕洞宾。恰在此时,一道身影跌跌撞撞挤进了门槛,闯进了他视线之内。
“哈哈哈……嘿诶嘿……”
来者蓬头垢面衣不蔽体,初秋不寒不燥,微风正好,他却裹着缺了半个袖子的破烂棉袄,衣服本身颜色已经被漆黑发亮的污垢所取代,此刻傻笑着又有些畏惧的看着眼前两人,原本捧在身前的瓷碗装满不知从何处得来的残羹冷炙匆忙藏在身后,转身就欲夺门而逃。
“前辈,是我啊前辈!我受你所托带着傻丫……姑娘过来了……”
少年向前一步迈出,那人停下脚步扭过头来,却慌忙连退几步,似笑似哭,似乎很怕生人的接近,藏东西的双手腾出一只在身前挥动着,似在警告眼前人不要靠近。
少年见状并不讶异,而是微笑着慢慢后退几步,示意自己并无恶意。
陆乐薇终于松口,偏过头看着这个素未谋面却略有熟悉的疯子,从何处来的熟悉感觉也说不上来,但陆乐薇一眼望去后目光就再没有收回来,那老疯子同样直视那对眸子,苦笑着竟是莫名的眼泪流转,他捂着脑袋痛苦的哀嚎了几声。
少年见状松了口气,如他所料陆乐薇这个亡国公主在这老疯子心里铁定占据了非比寻常的地位,至于究竟到了什么程度,也不好说,不过既然如此,这死丫头咬自己这一口终究是没有白挨,一念及此,少年头疼的瞥了眼左臂,淋漓鲜血透过衣衫渗透出来,陆乐薇口齿间还有着残留血迹,真是属狗的!
陆乐薇与那老疯子对视许久却久久没个所以然来,以至于少年轻咳一声,陆乐薇方才幡然醒悟,似乎刚刚记起了眼前这人,可又突然忘记了,原本就模糊的某些东西荡然无存,全赖那声咳嗽,陆乐薇眸间寒芒大作,若有若无的瞥了眼少年左臂上那一小片血迹。
少年气愤不已,像这种不识好歹的人真的是惹人生厌,要不是有求于人……幸亏遇到的是自己,不会跟她一个女流之辈计较,换作自己那些个所谓的狐朋狗友,早就把她剥光了扔到大街上。他不禁想起自己这次匆忙离去这么久,那群自幼一起长大的玩伴可还如旧时模样?
在那声轻咳过后,老疯子眸间的的浑浊暗淡终于泛起点点灵光,沙哑的声音从许久未曾发生的干涩喉间涌出,虽说古怪也幸好两人都听得清楚。
“小子,你先出去,我有话单独对她讲,放心,老夫一言九鼎,答应你的事情绝对办到!“
略有犹豫,少年微微点头,冷不丁的弯下腰身,将怀中的陆乐薇就此放在了地上,而后头也不回的走出小院。
陆乐薇吃痛,但还是忍着没有惊呼出声,心底暗暗笃定,无论此人出于何种目的救下自己,若是真的如自己所想,试图借用她亡国公主的身份做些文章,即便身死也要拉上这人垫背!虽有愤慨,陆乐薇也不动声色,目光投向老疯子,对于这个表面肮脏的老人她并不反感,真正令人厌恶的是那些包藏祸心的人,即便是如今帝王追杀她们而撒下的鹰犬,她也说不上多憎恨,毕竟是各为其主。唯独那些表面上是旧齐遗忠,而暗地里却试图用她们这些人的头颅换取高官厚禄的人最为可恨,一路逃亡至此,她愈发看的透澈,明枪易躲暗箭难防,越是无缘无故对你好的,就越是要处处提防,须知,无所图者,才是所图甚大!
“乐薇,对这小子提防一些是好事,但也不必如此敌视,之所以救你是有求于老夫。”
扶着陆乐薇缓缓坐在一副缺条腿的竹椅上,眼见她在沉思些什么,老疯子含笑出声,不过这笑容却并非之前的傻笑,而是透着一股山河尽踏于脚下的自信浑然。
陆乐薇先是被猜透心思而不经意的慌乱,而后却是微微一愣,谨慎的看着眼前人,
“老先生怎知我名讳?”
”哈哈,我不仅知道你的名字还知道你脊梁上有道剑痕呢!“
老疯子满是打趣意味的捋了捋杂乱的胡须,指了指陆乐薇左边腰肢。
”你到底是谁?“
陆乐薇终于慌了,虽然隔着衣衫,仍是想要抬手捂住腰部的剑痕,微微扯动左臂就疼的瞪大了眸子。自己腰间所谓的剑痕确有其事,乃是十一岁那年被剑误伤所致,知道这件事情的本就不多,随着齐国破灭也就再没什么人记得了,最后一个知道的这件事情的就是吴毅,当年因为这件事情他还生了很大的气,不过他也……这件事情本应该就此无人知晓了,怎么会在这里,被眼前人一语道来?
“看,你又开始多想了,小姑娘家想这么多真的不好,齐国已亡,你自不必背负那些前尘往事而毁了这一辈子,好好的活下去才是实实在在的,家国本是男儿事,既然你已从那乱流之中脱身,便就此隐姓埋名好好活着吧!”
老人叹了口气,似乎想要抬手摸摸陆乐薇的脑袋,忽觉手上满是污秽,苦笑着收回了手。
”听先生口气与我齐国应是有些渊源了?不过先生所言,家国又岂止是男儿事?敢问国破家亡时女子如何?何来无关?家国乃是千千万万黎民之家国,岂有男女老少之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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