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消尊贵的殿下穿上嫁衣,驾临琉球,”一身同弗朗机贵族同样装束的大西使节,一抖一抖着套着脖子开花的褶皱,“那么我大西皇帝必将自降为西王。”
坐在对面的洪承畴也站起身子,一身官服有如紫色霞光中的阴影,静静地蠕动着,却只是讥诮地冷着眼中的笑意:“尔大西借天兵而据琉球,为叛国。贩技术人员于弗朗机而习宗教礼法于泰西,为弃种。两罪未究,而欲以归顺得赚公主,可否?”
“那么……”大西使臣马赛尔被打了个措手不及,不由得木偶般僵硬了一会儿,“那么,所以我琉球之地蛮夷纵横者,无大贤主宰也。今祈皇顺天恩浩荡,降栋梁于蛮荒。”
“如此甚好!”洪承畴激动得前倾,拍案叫绝,“但恐红毛鬼阻挠,我朝必派遣禁军护持监国典礼。”
“呃,不劳皇顺发兵。”马克尔摸了摸额头,暗自在紧紧的裤腿上擦了擦汗,“我大西……西王府于皇顺虽属孱弱,然矜骄于西,常修缮舰队以威震海外。”
“哦?可是就怕当下琉球上千教堂,聚众逼宫那。”洪承畴还是一副忧心忡忡地样子,似乎李翠微此时已经从梅州飞到了琉球,“若论改易信仰,安抚民心,和平解放,还是需要我大顺学士啊!”
学士?!大顺学士名扬四方,周游海外都是酋长可汗的座上宾,公爵亲王“一见如故”的至交,夫人小姐茶话会的常客,主教长老洗耳恭听以求良策的锦囊。心思急转,脸上竟出了些许细汗,也就顺势装做紧张:“为之奈何?我大顺满朝文武,十有八九,皆携十字架。还望......”
“什么?!琉球竟如此危险!”礼政府的老外交官近乎往前一扑,菊花般的不见其里的老脸差点没贴在桌子上,“顺西实叔侄之国,合当让陕西于友邦,琉球就交给我们大顺吧!”
陕西是大西太皇张献忠的故里,将其占据是大西皇室一直以来的心愿,这个条件属实难以拒绝。“可是,可是……”马赛尔灵光一闪,便把一张激动扭曲的“O”型闪做自信满满的弧度,“可是只要翠微公主愿意下嫁,那么一切不就搞定了吗?”
“何解?”老臣洪承畴直起身子,心中微微一凛,却不动声色。
马赛尔转过身面着会议室大门外收束得尖锐的光,无声地咧开了嘴,最后笑出了声:“听说公主精通摩尼教教义?”
“马大人听哪个市井小人传的谣言?”洪承畴大步无息,走到了大西使节之前半步远,“听说也只是听说,毕竟任何一个宗教都想与公主扯上关系。再有……”
洪承畴意味深长地回过头,捉住了马赛尔闪躲的眼神:“摩尼教难道不是佛教正统吗?与泰西的拜火、天主之流,怕是话不投机半句多吧。”
“是吗......”马塞尔镇定了一下,却是想起一本在参观时买到的书,《大顺人民历史科普》,“那看来是马某唐突了。”语气谦卑但是却显示的是那种看破不说破的礼貌,软绵绵的话后面是极强硬的底气,史实给他的底气,大顺给的底气,“我西王府虽绝非苟且之辈,但惜旧(心)臣(腹)故(手)人(下),祈迁之于陕西,而我西王亲军愿护卫公主学士,共治琉球之乱。”
就在马赛尔俯视大顺老臣时,一道人影中断了他锐利无礼的目光,好像给老人塞了什么东西。
“如此甚好!”只是低头看了一眼,洪承畴就脸笑成了一团,竟然鼓起掌来,“只是公主嫁妆,到时候,务必留在琉球之地啊!”
各自笑着,二人坐回八仙桌旁,桌上是一张最后拟定好的契约,在大顺这叫“合同”。
“先:甲方以陕西封藩乙方,乙方接受甲方嫁妆。”
“后:乙方先归顺,甲方后嫁公主于乙方。”
“若乙方未能执行任意环节,将受到甲方违约、宣传及其武力的三面制裁。”
十分简洁,但却让马赛尔觉得有些不对劲:为什么接受送出去的嫁妆需要特地地作为条件?难道是有什么陷阱?看来是阳谋啊。
“怎么,马大人签不签?”洪承畴笑得很和蔼,像马赛尔他太公小时候耍他玩的表情。
马赛尔张了张口,低头沉默了一会儿,从容地说:“能否把‘接受嫁妆’改为‘不泄露翠微公主真实身份’?”
“当然可以!”那笑容就像晚霞黄昏,虽暖却有着死气的寒,瘆得马赛尔很慌,“只是京城寺庙,怕是没一个比得过天坛山上龙兴寺啊,真是让马大人见笑了。”
“啊,马某并不喜欢烧香拜佛。”大西使臣僵硬了片刻,就释然地笑着,笑得像一尊无害的菩萨。
“哦,那就希望马大人莫要再去那些烟雾萦绕之地了。”笑眯眯地,依旧是坤兴榜榜三的洪大人稳健地走到了大门口,敞开一片盛大的光明,背对着马赛尔,“那里,对我们的身体,可不好。”
在伟大的阴影之下,马赛尔觉得浑身一冷,说不出话来。只是那似乎是幻觉,因为很快那个活力四射的外交老人,已然融化在了光中,阴影只是被甩在身后,越来越小。
在大顺的光辉之中,就算过去有再多阴暗,看着那些无所畏惧的英豪们,也总会被洗得越来越淡。洪承畴由衷地赞叹,他那被基因药剂改造的血液,也在他健步如飞时,在脸上书写赞扬英豪的红色。就算他已经在太和殿静立良久,那红,也只是暗淡了半分。
“禀告陛下与诸位同僚,”然后他望了一眼披麻戴孝的翠微公主,就又庄严地俯下了身,“还有尊敬的首相大人,谈判十分顺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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