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母亲陪伴的童年,成长过程总有些粗糙。
寄宿生活在两个月以后便得到适应。尽管学校的饭菜清淡,偶尔吃不饱,衣服只能一周回家换一次,但是认识了新的朋友和伙伴足以让人忘记这些烦恼。这是镇上一所希望小学,学校靠山面河。贺烟要在这里度过两年,到六年级毕业后,会换到不远的初中寄宿。
时值深秋,山风呼啸,那呜呜声很是瘆人。学校后山的树木在这深秋山风中摇曳,每一次风过后,树叶都要干枯很多,到最后一次山风来临,叶子簌簌落落飘零于风中,有的被风带进了校园,有的落在了林中。学校里面朗朗书声,下课铃清脆的声响,孩子们打闹的动静打破了秋天的寂寥。下午下课铃声响起,贺烟早已经和其他人一样,按耐不住从课桌抽屉拿出铁饭盒,准备在老师宣布下课后第一时间冲出教室,此时肚子里早已经是空荡荡。那种原始的饥饿感会激发出人对食物无限的向往。老师合上书本,早已安耐不住的学生,将手伸进抽屉摸索着自己的饭盒,那咣咣铛铛的声响淹没了一切声音,每个人的屁股都离开了板凳,腿部已经积蓄奔跑的力量,眼神不时在老师、门口、其他人身上游走。知道学生心思的老师故意又将书本打开,铺放在面前,那一刻教室的声音小了很多,所有人都很有默契的端坐下来,只是手还放在抽屉里面。老师巡视一眼教室,将目光在每一个人身上扫过一遍,终于合上书本,利利索索走出门口。教室早已炸开了锅,距离门口的学生首先拎着饭盒冲出教室。学生从各个楼层的各个教室冲出来,如剪头一般涌向食堂方向,那样子像极了奔流的河水流向同一个闸口,也像极了一群猎狗朝着同一方向追寻猎物的样子。
食堂里六个窗口早已排满了人,在值班老师尽力维持下,隐隐约约可见队伍的形态。在靠墙的队伍突然热闹起来,骂声和打架声音逐渐大了起来,排队等着打饭的人群都将目光投向了那里,贺烟也踮起脚尖,尽力往上,想探个究竟,可是他身板瘦小,无论如何都无法目睹一丁半点全貌,不过人群里有人开始议论了,这些议论的声音从前传到后面,让后面的人大概知道一些情况。五年级的孙童又因为插队和别人干起仗了,孙童住在学校旁边,是学校出了名的,也是那个给贺烟起名“黑泥鳅”的人。肚子饿的咕咕叫,贺烟顾不得这些新奇的事情。他看前面的人都扭头望向墙角,队伍已经不成样子,他怀着忐忑的心情,快速越过十几个人的队伍,准备插到最前面。突然,一只大脚从后面踹向他的屁股,连人带饭盒撞到前面人身上。贺烟爬起身,什么也没说,只是回头盯着踹他的人,值班员接着上去又给贺烟一耳光,那一记耳光力量很大,打的贺烟整个脑袋嗡嗡作响。他不敢盯着值班员目光,他低垂着脑袋,脸颊通红,他害怕的不知所措,呆呆的站在那里。“滚回去!”他像一个机器人接到指令一般,回到队伍最后。很少有人关注他,因为大家都被一场更大的打架事件吸引着。挨过踹和耳光的贺烟,像是打过霜的茄子,嫣儿的不行。他早已经忘记了饥饿,他悔恨、自责、愧疚、无地自容。可是饭还是要打的,即使他不饿,和他一起分饭的伙伴也要吃的。
食堂只提供白米饭。这些米都是在开学时学生从自己家里带来的,以米换取粮票。然后用粮票再从食堂打得米饭。贺烟每周固定粮票是五斤,周一到周五总共十四顿饭,他得计算好哪顿可以吃半斤熟米饭。其他的就是凭借自己半斤饭票得到煮熟的半斤米饭,然后和约好的小伙伴分这半斤米饭,一人二两五。这种固定的分饭伙伴往往是很要好的朋友才会组队。挨过打的贺烟似乎已经不再饥饿,他端着半斤熟米饭走出食堂,“你怎么这么久才打到饭啊?”小伙伴有点生气的问道,贺烟默默回答“人有点多,你多分一点吧,我不太饿。”小伙伴似乎察觉到什么,但是饥饿让他没有耐心问下去,他们在食堂门口分掉半斤熟米饭。下一顿就是小伙伴去打饭了。
从食堂到宿舍要绕两栋低矮的楼房,再上个土路斜坡。他们一起回到宿舍,一进门宿舍里充满了尿骚味,不用想一定是晚上有人尿床了。宿舍不大,土墙建筑,狭长的格局,凹凸不平的地面,二十平米左右,在靠长墙的一侧布置床铺,床铺分为两层通铺,一层十五到二十个铺位,上层是六年级十五个铺位,下层是五年级二十个铺位。在最里面放置着一个桌子,是用来放牙缸用的。贺烟和伙伴从床头的包里取出周日下午从家里带来的菜,新鲜的菜在周一周二吃完,到了周四,往往只剩下辣椒,酸菜之类的菜。贺烟拿出奶奶给他熬制的辣椒酱,分给伙伴一勺,然后两个人就着辣椒酱边吃着饭,边走向校门口的河边。到了河边,贺烟和伙伴已经用勺子将饭盒刮得干干净净,只剩下辣椒酱红色残留物附着在饭盒内壁。贺烟走到河边蹲下来,从河边掏出一些沙子放入饭盒,使劲得想通过摩擦去掉油渍。洗完饭盒,他找到一个干净处,舀了慢慢一饭盒清水,小心翼翼端回宿舍。这可是晚上回来既解渴又止饿的东西。贺烟一路和小伙伴有说有笑,食堂发生的那一幕仿佛已经被抛到了脑后。
今天是周四,“过了星期三,生活大转弯,过了星期四,生活放放肆,过了星期五,还有一上午“,贺烟和伙伴一进宿舍,担任宿舍长的六年级的刘哥敲着饭盒,叉着腿,躺在下铺,说起了顺口溜。贺烟和伙伴小心翼翼绕过宿舍长,小伙伴端着饭盒里的水,在宿舍长面前停了下来,“宿舍长,你喝水吗,刚刚河里打的水。”宿舍长摇摇头,脑袋瞥向小伙伴“不喝了,今天吃饱了,有点撑。”贺烟和伙伴把装满水的饭盒放到了桌子上,准备去教室晚自习,贺烟不放心,回头又将饭盒往桌子里摞了摞。“宿舍只能晚上放饭盒哟!”,“知道了,宿舍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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