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文,依文,快起来了。”
熟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依文洁琳不得已,只得睁开还在打架的眼皮儿——昨晚实在太累了,不仅要处理尸体和衣服,还得跨越山道原路返回。
一丝丝微光透过斑斓的百叶窗,驱逐了些许黑暗,暖意化为实质性的痕迹,流淌在这还留着点夜的味道的房间里。
模糊的视野渐渐清晰,透过星星点点的光芒,让依文洁琳看清了来人的身份——查尔斯·斯图亚特,庄园的主人,她的父亲。
他换上了一件用棉麻制成的灰色猎装,袖子被挽在手肘,露出健壮的手臂,由于常年作画,手上还沾有星星点点的颜料,此时的他更像一个农夫,而不是庄园主人。
依文洁琳注意到,他还拿着一个特殊的物件——铁锹。
“父亲,这是要做什么?”依文洁琳问。
“如你所见,”查尔斯挥舞了两下手上的东西,“一个铁锹。”
小女孩没有应声,查尔斯瞧见自己女儿在黑暗中越发明亮的双眼,不禁尴尬的笑了两声。
“呃.......前几天不是说要送你一个礼物吗,瞧,这就是。”
查尔斯提起脚边的东西,它大概有六十多厘米高,底部被一席麻布包裹,露出几条根茎与少许泥土,主枝直挺挺地立在那里,延伸出许多长有软毛的小枝,宛若柳条般温柔地垂下,嫩绿而又不显青涩。
“礼物?”依文洁琳盯着这东西,一脸疑惑。
闲来无事的她曾读过许多书籍,从世界历史到欧洲地理,从古代哲学到近代小说,她都有涉及,而植被也曾了解过。
查尔斯所拿的这株幼苗属云杉种,耐阴、耐寒、喜欢凉爽湿润的气候和肥沃深厚、排水良好的微酸性沙质土壤,大多分布于亚洲北部。
不过,云杉也分很多种,依文洁琳也不清楚这株云杉属于哪里。
“是啊,礼物,”查尔斯叹了口气,抚摸着幼苗道,“在你出生前,茨蒂丝,也就是你母亲决定为你栽种一株云杉,希望你能同它一起健康成长。不过,我也知道,她这是想家了啊......”
他苦涩的笑了笑:“但是后来我居然忘了......忘记了啊!我真是个不称职的丈夫和父亲,就连自己妻子与孩子的礼物都会忘掉。”
小女孩盯着这个陷入回忆中的父亲,十分不理解这种浪费时间的举措为何总是发生在人类身上。
“父亲!”她喊道。
“嗯.......啊?”查尔斯豁然抬起头,随即意识到这是什么地方,讪笑道,“不好意思,依文。”
“马车准备好了吗?”小女孩没好气地问道。
“准备好了,准备好了。”查尔斯一个劲点头,实在没有个父亲样。
依文洁琳指着那扇虚掩着的门说:“那就请你先出去下,我要准备换衣服了。”
“好。”查尔斯没有对依文洁琳的语气有任何不满,只是点头答应,然后拎着所有物件准备离开房间。
“父亲,您不必这样的。”望着即将关闭的房门,依文洁琳忍不住喊道。
查尔斯一怔,如同木头般呆立在那里。
良久,他才用只有自己能听见的声音呢喃:“我,我只是亏欠你们母女太多了.......”
“咔吱——”烛光不断收束,在夹缝之中,渐渐被黑暗所掩盖。
......
染墨的浓云横亘在整块天空,阴沉得仿佛要滴出水来。时而一阵海风吹来,呜咽一声便没了气,黑云依然巍峨不动。空气呈现淡淡如烟迷蒙的铁灰色,远处的群山隐藏在黑灰色中,若影若现。
要下雨了,绝不是场小雨。
白日不出,夜色仍不见好转,查尔斯携着依文洁琳走下马车,马夫拿着所有物件紧随其后,为了不使依文绊倒,他牵着女儿的手,踏过杂草,路经众多墓碑,来到了墓地最深处。
空气很潮湿,还带有隔夜的凉意。依文相信,面前的墓碑,也是冷的。
但出奇的是,依文洁琳心中却感到浓浓的暖意,仿佛旅行者在冰天雪地中,找到了残留温度的房子,而那里的壁炉正安静燃烧着。暖意自手掌而始,透过血脉,传至脑海,而那墓碑上所铭刻的名字,瞧着也倍感温馨。
这就是家人吗?
“把铁锹拿过来。”查尔斯吩咐马夫道。
“老爷,还、还是让我来吧。”马夫紧张回答道,十分惶恐。
“别废话,拿过来!”查尔斯呵斥道,接着又说,“把东西都丢下,去马车上等我们。”
马夫急忙点头,照着查尔斯的吩咐迅速离开了墓地。
依文洁琳抬头看向是查尔斯,他平常不是这样的,是因为不许有人靠近这里,还是心情不好呢?
查尔斯摸了摸自家女儿的银发,然后默默提起铁锹,铿锵一声插在墓碑一旁,小女孩见状,本想跑去帮忙,却被拒绝了。
十几分钟后,一株幼嫩苍翠的云杉立于墓碑旁,给灰色的墓园增添了一抹绿意。
冷风拂过,一股淡淡的花香,夹杂着少许青草味,幽幽飘荡在墓园之中。墓碑前的香水百合仍娇艳绽放着,还残留着微凉的露水,即使时光跨越千年,万年,有些事物依然不会改变呢。
查尔斯摩挲着墓碑上的铭文,如同抚摸情人的脸庞。
依文洁琳见状终于忍不住问道:“父亲,你知道母亲的来历吗?”
“茨蒂丝?”
查尔斯一怔,问道:“你问这个干什么”
“我想知道!”
斩钉截铁地回答让查尔斯的呼吸一滞,他不禁回想起茨蒂丝临死之时的要求,不要对依文洁琳讲述任何有关于她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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