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沉似铅的他重重地摔倒下去,厚盈尺许的积雪瞬间将他包裹,脸上和手上,顿时冰凉入骨。
事起突然,哪及商量后行动,雷大头当即一个飞身跳跃,侧身挨着斜坡刺啦啦就往山下坠滑,刮起阵阵雪雾,枝蔓荆从啪啪折响。小羊瞧得心惊肉跳,既无此身手亦乏彼之勇气,只得小心翼翼地连滚带爬,摸摸索索往山下去。一快一慢,只几个眨眼的功夫,已经没了队长的矫健身影。
当他终于到达山脚时,蓬头颓面直如千面湖码头边陋巷的乞索儿。斗篷早不知挂在了何处,棉袍已残破不成样,袖子跟一条裤腿没了,屁股上两个大空洞,寒风和冷雪拼命往内里窜。手上和腿上被荆棘刺破多处,渗出的鲜血将发黄的棉疙瘩染成褐红色,此时已经硬成块状;两颗门牙不知道在哪里磕到了,疼得要命,嘴里面满是血腥味,一口唾沫出来,尽是鲜红。
已然无暇顾及。眼睛火辣辣刺疼,门牙在舌尖摇来晃去,手脚冷得抽筋。他只想竭力奔跑,双脚却混似被缚住一般,难以交替行动,艰难挣扎起来迈出右脚,刚踏在地上,又是一个狗吃屎。摔在泡雪上还不疼,就是爬起来比较费劲,有几次磕到了积雪掩埋着的石头上,膝盖顿时麻木起来,险些背过气去。小羊咬牙坚持没有倒下。
他必须赶回去!
我是雁门关的小杨,是雁门关的守关人!不是小羊!不是软脚虾!
嘴里不断的生出咸味液体,他用舌尖在嘴里舔舐一圈,狠狠地吐了一口。用劲提了提麻木的右腿,太冷了,皮破肉绽处已经凝血。咬咬牙,小杨继续往前,身后留下一道不宽不深地雪槽,是他拖行的脚刮出来的。
不知过了多久,嘴里已经不再出血,反而口干舌燥;额头上的汗渍不断冒出,每迈出一步,仿佛需要耗尽他最后一分力气。两条腿好像有千斤重,委实拖行不动了。
他感觉到自己已经精疲力竭了。
不行了......真的不行了......
疼痛和疲倦,让他觉得自己挺不过去。
休息一下。
他给自己安慰。
就休息片刻,休息片刻,然后再上路……
右腿疲软难以支撑,他朝雪地摔了下去。竟然好像没有疼痛感了。
周围的积雪裹着他,就像被一床崭新的大棉被裹着一般,身下软软的,裸露的手脚触碰到的也是软软的。一股舒适感油然而生。他张了张嘴唇,几点雪花落在唇上、舌头上,沾上即化。似乎还带点甜呢,像极了千面湖的糖粉,小杨贪婪地伸了伸舌头。
真甜!
轻轻合山眼皮,他更加安然自若地躺平,浑身筋肉放松,再也不想挪动分毫。有东西落在睫毛上他也懒得搭理了。
过了会儿,好像越来越暖和了,他甚至觉得怎么有点热呢。小杨悠然合着双眼,有风呼呼过来,好似刮动了千面湖的大船帆,风中还带着细言细语。他的呼吸也渐而缓慢。
他竟然进入了梦乡。那是在大雪覆盖的千面湖境内,他施然躺在一艘巨型帆船上,帆船异常宽大,头顶是一片白色的帷幕,遮盖了他的双眼,让他很难看清。但他却知道这艘帆船不是用黑色橡木打造,而是用纯白的棉花制成。所以他躺在船板上,也没有感到硌人,而是温暖舒适。边上隔得不远的地方还隐约间有人活跃着,以至人影交错,他却看不清任何面目,好像是跟他一起出巡的守关人,又像是千面湖那些水手,又好像是湖杨世家的那些亲人们……委实视线太过模糊,瞧不真切。
……
“小虎...”
“……小虎......”
......
有人在轻声呼唤着。
小虎是谁?又是谁在呼唤呢?声音很轻,他不知道在呼唤谁,这个名字熟悉又陌生。
↑返回顶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