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谓不见棺材不落泪,两条汉子也就硬气了那么一小会儿,当郁垒剑出了鞘,在他们的脖子上散发出冰凉的触感后,两人瞬间就软成了蜗牛,问他们什么,他们就回什么,那叫一个有问必答,恨不得将嘴掰成两半,事无巨细,全部和盘托出,要不是时间有限,无忧山上那些乌烟瘴气、鸡零狗碎、杂七杂八的事情他们恐怕能说上个三天三夜。
不过,事情有个轻重缓急,当务之急自然是问清楚无忧山的贼人有没有绑架一位名叫阿钰的少女,可是,轮到这个问题时,两位汉子好似哑巴了,含含糊糊,词不达意,好像舌头上粘了一层滚烫的猪油,只模棱两可说有点耳熟,然后就没下文了。陆挽溪气的七窍生烟,她将手中的剑往两人的喉咙上一压,锋利的剑芒似马上就要割开皮肉,冷冰冰问:
“说还是不说?”
黑脸汉子郑大华哭丧喊道:
“女侠饶命,不是小的不说,实在是山上的情况有些复杂。”
陆挽溪得势不饶人:“如何复杂,你最好给姑奶奶说清楚,要是敢浪费时间,钻花言巧语的空子,你这条狗命我就替阎王爷收了!”
李琢玉伸出脑袋,学着陆挽溪的语气,重复道:“说清楚!”
陆挽溪瞪了李琢玉一眼,李琢玉回了个挑眉,一副混不吝的模样十分欠打。
“我说我说,事情是这样。”郑大华丝毫不敢有所隐瞒,咽了口唾沫,显得有些急促,他继续说,“咱们确实做过不少强取豪夺的勾当,可绑上山的良家,都去了‘铜雀’房里,成了大当家的禁脔,咱们这些喽啰只能远远观望,爬到树上或者站在石头后面,夜半时分,透过烛光偷瞄一下里面的身影,也就咽咽口水,聊以慰藉而已,哪敢上前去和那些姑娘说话?若是被大当家知道了,下场......”
说到这里,郑大华哆嗦了一下,仿佛想起了什么不好的画面。
李琢玉想听下去,催促道:“下场如何?”
郑大华看了眼竹匣中的少年,幽幽说道:“生不如死。”
金小才接着就将这个话给补充下去:“所以,山上有哪些姑娘,长什么样子,叫什么,我们都只能通过闲言碎语略知一二,里面大部分是兄弟们说浑话杜撰出来的,女侠,不是咱们故意不说清楚,实在是有口难言啊。”
这两人并排坐在板凳上,脖子下面的剑光依旧闪亮。
白陌良:“你们大当家是何人?”
说到大当家,金小才眼里有些畏惧,但也藏着一丝怨气,“大当家名叫苟长生,是咱们无忧山名副其实的土皇帝,其余四个当家,虽说名分上与他平起平坐,但咱看得出来,四个当家都像是臣子一样,围着大当家转。大当家不知怎么回事,眼睛瞎了一只,平时要么呆在无忧寺念经,要么在‘铜雀’屋里寻欢作乐,山上山下的诸多事宜,都是其余四位当家在操持。”
李琢玉呵呵笑道:“这苟长生当真是个和尚?”
金小才平时本来就爱说闲话,打听别人的八卦新闻,李琢玉这么一说,他倒是一下子没收住嘴,忘了自己还是无忧山下面的一个小喽啰的身份,便将他听到关于大当家早些年的传闻数萝卜下窖,一五一十说了出来:
“大当家很早就出家了,只不过一开始,他是自个儿给自个儿剃度的,只为填个肚子,在乡下四处化斋,但他一不会念经,二不会说人好话,假和尚的身份一眼就被看出来了,因此常常饿肚子。
有一天,据说他实在饿得受不了,无可奈何之下,就踅摸进了一户人家,偷喝了别人一碗粥,结果被发现了,那人就拎着菜刀追着他撵,大当家当时年轻气盛,一不做二不休,就将那人给杀了,谁知这件事之后,他化缘竟畅通无阻,别人见是他敲了门,都脸色发青,就算家里再怎么一贫如洗,也会颤抖着手分出一点粮食出来,与大当家结个善缘。
从此,大当家幡然醒悟,明白了这个世道的生存法则,别人越怕他,他越是要让别人怕,因此四处行凶作恶,乐此不疲。官府自然不会坐视不管,派了一群人前来捉拿他,但当时大当家有了些名气,笼络了一帮人,将官兵给伏击了,然后堂而皇之地逃到了这里,又将无忧寺里的秃驴杀了个片甲不留,鸠占鹊巢,自封无忧和尚,在这当上了土皇帝。”
金小才扭了一下身子,他说得有些口干舌燥,有种想喝水的欲望,可剑架在脖子上,只好看了眼桌上的酒坛子,舔了舔嘴唇。
“这大当家不是什么好东西!”陆挽溪将剑收了起来,按在腰间,看着两人唯唯诺诺的样子,踢了脚他们坐着的长凳,“当然了,天下的乌鸦一般黑,你们也好不到哪里去。”
“杀人放火金腰带,修路铺桥无骸骨。”老秀才长叹一声,从长凳上站起身来,走到了门口,望着无忧山喃喃道:“什么时候杀人作恶成了存活于世的独特法门?真是荒唐。”
走廊上的灯笼被风吹起,摇摆不定,天上的白云如贴在画板上的棉花,极有层次感,太阳的光从棉花里投射出来,也变得软绵绵的了。
大地一片阴凉,老秀才心中这一股子郁闷还没有完全发泄出来,昏花的老眼不知是进了沙子还是怎么,视线中出现了一群黑点,等他揉了揉眼睛,定睛看时,半山腰蜿蜒小路出现了一群人。
“来者不善,善者不来。”老秀才回头望了眼围在木桌上的几人,说道:“有人来了。”
不多时,一群凶神恶煞的汉子就走到了客栈面前的空地上,大概有二三十人的样子,他们来时,白陌良等人早已走出客栈,金小才和郑大华两人更是站在了前排,只不过脸色有些不自然。
领头一人是个大蒜鼻子,肥嘴唇,如两瓣香肠,身子如案板上被不良商家注水的猪肉,走起路来一摇一晃,偏脸色白色晃眼,他吼了声嗓子,却是个娘娘腔:“你们两个窝囊废,站在那里装傻充愣吗?还不快过来?”
这话一出,两人仍是不敢轻举妄动。
金小才苦着脸道:“四当家,咱俩踢了块铁板,身子动弹不得。”
这位四当家这才好好打量了金小才身后几人,除了那个老头之外,这一男一女确实气质不俗,他走上前一步,脸上堆起了笑意:“几位少侠,我这俩兄弟不懂事,你们高抬贵手,放了他们如何?”
“你就是四当家章菊花?倒是个雅名儿。”
陆挽溪已从金小才嘴里得知了几位当家的姓名,她看着这位肥头大耳、说话十分客气的四当家,豪气回道:“你这两位弟兄不识好歹,给咱的菜中放了蒙汗药,既然四当家亲自求情了,让他们一马也是情理之中。”
白陌良初入红尘不久,对一些江湖规矩并不是很懂,有了陆挽溪出面,他倒也落得轻松,但也暗自记住了两人说话的细节,这些都是他下山历练所要学习的东西,此时听到陆挽溪这话,他心领神会,上前一步,将两人的穴位解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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