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残夜渔火
陈春岚的眼前是一片海,前提是如果还能称之为海的话。那是一片墨色的存在,从海天之间的交际线到无边的天际,将人类战争的血腥与残酷掩盖地一干二净。
那是一片完全不可知的黑色领域,仿佛只要踏进一步,就会完全被黑暗吞没。岚任由自己的思绪将前脚浸入这一片黑暗,海水和沙砾顺着靴子的破洞钻入脚缝,终于有了些不适的真实感。随着空气中飘散的气味分子终于突破神经对大脑的阻隔,将岚拉回了现实,自然还包括着腹中强忍着的翻江倒海的不适。
岚现在正在分析仅有的情报。或者说重新回忆自己的专业知识,如果说,人类从历史学中学到的唯一教训,就是人类永远无法从历史中学到教训。神赐的魔法是神灵对人类的怜悯,那么凡不是自我发展得来的,必不可长久地拥有。这个星球上曾经盛极一时的魔法帝国随着末法时代的到来而分崩离析,许许多多旧有的幻想生物种族选择其他开拓的道路。精灵族宏大的世界树成为了开拓新大陆的航船,擅于冶炼的矮人转动了工业的巨轮,祈求众神
不思变革的大陆诸国在与新兴政权的战争中沦为废墟,随着战争的结束,时代轮转,一个又一个新生政权不断成立,衰败又再度兴起,种族特征的弱化与融合的现实让各个种族认同了彼此。
这场战争,没有赢家。代表着不同人群的利益与意志,名为“联合先锋”与“全球阵线”的组织在战火中成长起来,继承了两大政权的衣钵,组建联合政府成为人类共同的愿景,人类的黎明近在眼前。
第一次天启战争已经结束,摆在新政府面前的是数不尽的治安问题,在战争爆发前大量囤积的武器流入民间,同时大规模的军队在失去顶层领导机关后就地统治成为一方军阀。小部分的流亡军人则是占领武器库占山为王。南洋,位于南半球的古老的自由都市,作为天启战争爆发的导火索,几尽沦为废墟,战后当地人民在全球阵线的援助下逐步恢复秩序,但是一场以纯粹磨灭活物乃至有机物的恐怖袭击事件降临于此,岚是少数所剩无几的幸存者。
“无论面对什么困难,就算是天塌下来,我也要活着回到阵线,就算不为了传达南洋援建部队全灭的情报,我也禁不起任何损失了。”岚侧目看向沙滩的一侧,恍惚间,他瞧见一个巨大的黑影,在所剩无几的月光下,闪烁着金属质感的光泽。那是准备撤离的船只,紧接着,他仿佛看到一具白色的尸体从沙滩上爬起来晃晃悠悠地向自己走来,那具尸体,只有一条手笔,另一边的肩膀下,是垂直的光滑的切面。
‘漕,还傻站着那干嘛。”世间自然不可能存在纯白的断臂可直立尸体,如果真如此,那这个故事估计会被搬上午夜场的大荧幕。一个硕大的拳头向岚的面部飞来,如果这拳头真的来自是一具尸体,那肯定不是一具人的尸体,甚至不是一局鱼人的尸体,因为哪怕是再老练的渔民也从未听说过有大体积深海鱼在海岸边卧沙卧死自己的。
独臂阿锋刚才在卧沙,准确点是在说在休息。远古的基因让他很难在烈日下晒出一身健康的小麦色,从沙地中爬起来的他就像一条鱼,尤其是一条独臂更像背上的鱼鳍。唯有在长期颠沛流离后经过长时间的休息,才能为他俩的撤离(逃亡)生涯做出充足的精神准备,当他爬起来后便在黑暗中看到岚不可遏制地往海岸临时尸体填埋场移动,他知道,岚又失眠了。这个家伙身上肩负着远比自己多得多的重担,精神压力可想而知。此时一拳撂倒他让他好好休息自然是一个正确的选择。前提是能撂倒。
岚下意识地抓住了那个拳头,顺着惯性将独臂甩到沙地上,但一瞬间的意识恍惚却让独臂抓住了机会。独臂的小腿一甩,将岚的脚一套带倒,俩人连滚带爬摔进了好似墨色被褥的大海。自然大海不是被褥,因为被褥不会呛人。
“醒了就来干活,踏马的。”独臂笑骂道
“去你的,你踏马周扒皮啊!”岚一拳轻轻地怼在对方地胸口上,“你咋不学个半夜鸡叫!”
“行,你说的,呕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哦哦哦!上工了,上工了。”
“踏马地,学的真像,”岚恢复了往常明明一副死正经脸却挂着玩世不恭的笑容,不过这笑容只存在了不到一秒钟,表情便沉默下来了。“阿锋,干完这一票的前提,是你一定要活下来,虽然我不能保证我俩都能存活,但是我的推荐信已经写好装在手提箱里了,如果我没能活下去,请你替我向组织汇报。虽然阵线严抓靠关系的家伙,但是我推荐的工作我相信你肯定能通过面试,到时候记得找个女同志,多生几个大胖小子,上坟的时候‘家祭勿忘告乃翁’。”
“去你的,谁是谁的爹啊,从小到大你就没忘过占我便宜,”独臂阿锋乐呵呵地用仅剩的拳头怼了岚一拳,“我可是亲眼看着和那帮恐怖分子勾结在一起的周扒皮在电浆炮下连灰都不剩了,怎么可能就这么死掉。只可惜,我那些工友兄弟。”
“那个时候我没有办法抢救出名单,但是他们都将是阵线英雄纪念碑的一部分。”岚安慰着独臂阿锋,目不转睛地盯着眼前的这片海。
袭击南洋的恐怖分子主要由战后残余的军阀组成,在不知名势力的操纵下,他们用先进的高能武器毁灭了援建部队的总部,接着就是对当地居民的大规模屠杀,尸体就临时填埋在这片海域,不过几日,连负责填埋尸体的人都找不到了,平静的海面之下,是数不尽的尸骸。
独臂叹了口气,指着这片墨色的海“这片海,你看了不是会更难受吗?”
“与天斗,与地斗,与人斗其乐无穷也!”岚突然大笑到,“我从这片海来,看着这片海繁荣,看着我熟悉的一切化为常人无法忍受的废墟与遗骸。大海没有记忆,但是我有记忆。遗骸会分解,尸体会腐烂,甚至沙滩都会消失。。。。。。那又如何?总有一天,不管是何处的一片海岸,都会有人自由自在地享乐,每个人具有发展地自由同时又能够自由地发展自己。这样的将来,不是在遥远的将来,而是在很近的将来,我是有理由这样相信的。个人的悲欢只是纯粹的矫揉造作罢了。天快亮了,准备开船吧,我们不是在逃跑,而是在成建制地撤退。我们会回来的。把一切都夺回来。”
“那你还逼逼赖赖干什么,我以个人向你保证,一定让你这呆逼活下去,以后转业工作就靠你啦”独臂笑道“上工啦上工,醒来干脆就来干活,一个人船也发动不起来。”说罢,俩人向夜色中那泛着奇妙金属光泽的存在走去。
那是一艘前蔚蓝联邦的早期型导弹攻击快艇,是个老物件,本来该进博物馆的玩意儿被南洋当地的气象局用来追踪台风运动情况,原本的弹药舱内塞满了用来降雨的碘化银弹药,快艇上斑驳的军用迷彩涂装至少半个世纪没有维护,但是舰尾上加粗的几个“声纳无铜,捞之无用。”显然近几年来还是被人加粗涂写,这既不是奇怪的祭祀符号也不是祈求鱼获丰收亦或者出海平安的不同祝福语,岚现在没有时间研究清楚。
装卸完必要物资后,灰色的舰艇驶入海中,逐渐和墨色融为一体,而在狭小的舰桥内,岚和独臂正在利用原始的六分仪以及残破的地图和部分光学仪器观测海况和研究地图。
“五天,至少要向东北航行五天才可以。”岚用手沾着穿上残留的腐烂墨鱼罐头在桌面上进行着简易计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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