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峰的眼前是一小堆沙子,沙子上布满了许多纹路,几只蚂蚁在其中爬上爬下,搬运着沙砾。他的手掌似沙丘,沟壑万千,老茧密布。而他却似蚂蚁,劳苦终日,不得一只之安歇。
他的手布满皱纹,轻抚着一头乌黑的短发,犹如伸手浸入墨色的深潭,心中便得一分惬意。
阿峰看向自己大腿上那个娇媚的身体,那是一个比他年轻许多的女孩,满脸尘灰难掩娇好的面容,清澈的眼眸轻轻闭上,长长的睫毛微微颤抖,眼角不时有几滴泪珠顺着脸庞落下,一张樱桃小嘴亲亲地喘着气。
至少允许我多体验这样的时间吧,哪怕只有一刻。阿峰就这么想着,手逐渐停下来,看着天上的月亮,今天的月亮格外地圆,可他在这片陌生的土地上却找不到任何熟悉的存在。
月亮逐渐向地平线的一端进发,蒙蒙的白光在山脊的另一边浮现,这样的夜晚却不能为他停留哪怕一刻,他只得回忆起几个小时前的经历,权且作为慰藉。
阿峰比岚早了数个月爬上岸,自然也比岚早了数个月到达新都,由于从逃生舱出来后正好撞上萨拉曼达的捕奴队,所以他前往新都的过程实在是过于顺利。或者说,顺利到差点把命丢掉的那种。
新都周围沙丘纵横,补给水源是一件十分困难的事,因此萨拉曼达的捕奴队往往承受着巨大的损失,一只手臂残疾的阿峰由于缺水后失去意识后,被丢弃到临近新都附近的某个区域。
和岚一起身经百战,甚至逃过联合先锋大规模杀伤性武器的阿峰在新都遇到的第一个阻碍不是什么敌人的大规模围追堵截,而是一堵高高的混凝土墙,墙上挂着细密的铁丝网,唯一通向新都的钢制大门外垒放着不知道多少沙袋,门上的自动机枪好像传说中教堂上的石像鬼,冷漠地注视着门前那些腐烂了不知道多久的畸形尸体。
苍蝇吮吸着母亲的尸体,它的幼崽从孩童的头骨中钻出,年轻的生命消逝在废土上。
一墙之隔,是整齐的楼房,是整洁的大街,是灯火通明的街道,是高大威武的自行机器人,是天梯,是世界的心脏。
阿峰什么也没说,他只得扭头,缓缓向来时的暂留处走去。贫民的夜晚没有那么艳丽的颜色,有的只有静静等待死亡的一片灰。
阿峰将仅有的一只手插入口袋,空无一物,就像这个即将在不知名帐篷转角地街道,他好似这片灰色空间的唯一行者,直到他在转身之时,看到了一束光。
那是一束透过云层的光,如同古时候的聚光灯一般,就这么洒在街道的正中,在皎洁的月光之中,有一个娇小的身影,她身披灰色的麻布,像一只失去主人的黑猫。
那只“黑猫“就在那一束光下无助地矗立着,但是即便不动,也比那些帐篷里袒露着胸部,肋骨不断起伏地的其他难民来的有生机。
阿峰不知道为什么,他好像一个夜半出家胡闹的顽童,他伸出仅存的一只手,手指呈现抓握状态=,仿佛一只手就能将这只月光下的精灵揪住,永远藏在手掌心里。
他看着那只“黑猫“立于指尖之上,但是不自觉的,黑猫越来越大,从月光中走出,隐入黑暗,最后,依偎在他的身边。
阿峰没有逃跑的机会,或许他本身就在期待着一个归宿。那个娇小的身影在他的大腿旁颤抖着,终于,开口说话了。
“我找不到别人可以问了,请问,你有看到我的老公吗?”灰黑色的麻衣之下,轻柔的声音说着完全出乎阿峰意料的话。
“我不清楚,你在说什么……”阿峰用仅有的衣领遮住自己的下半张脸,努力把头歪向另一边,他有种逃离这里的冲动,不是因为恐惧,而是一种说不上的情绪,他感觉自己的心脏仿佛仍在跳动,或许他自己在期待着些什么。
“没关系,我已经找到了,谢谢你。”那个家伙努力将阿峰遮住下半部分脸的衣服扯到一边,迅速跑到他的身后,将阿峰快扭到后背的脑袋摆正。接着,她站在阿峰眼前的那一片月光之中。她就这么盯着完全呆住的阿峰,翠绿的眼睛好像传说中的翡翠,她可能真的是一只猫,阿峰在此刻是这么想的。
“我是阿妈,你就是阿爹,属于阿妈的阿爹!”那个娇小的身影歪着脑袋,说出了令阿峰完全无法理解的话,接着,她就握住阿峰仅有的一只手,向月色下的荒原奔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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