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振抬头向前望去,只见邹元标已经站起了身,众人都不再说话,屏住呼吸等待着他的讲话。邹元标看了一眼在座的众人,说道:“诸位,今日我们在此聚会,十分难得,大家都是从百忙之中抽出时间而来的,所以我们要格外珍惜这样的相聚机会,毕竟,以后这样的聚会只会越来越少,其中的原因相信大家也知晓,我就不多作说明了。”
邹元标说到这儿停顿了下,随手端起茶杯喝了口茶,又继续说道:“平常我们聚会都是谈诗论画、品评文章,今日除了这些,还要增加一项内容,那就是对朝廷推出的所谓新政进行谈论,我们身为士林中人,又是朝廷命官,肩上担负着匡扶社稷、铲除奸佞的重任,所以我们不能以官职的卑微、责任的大小为借口来推卸,不管前方的阻力有多大,为了皇上,为了大明江山,我们都必须义不容辞的站出来,希望每个人能屏除私念、坦诚相告,说出自己的真实想法。”
邹元标的话引起了众人的共鸣,大家本就一向听从他的号令,此刻听他话中用意明显,于是纷纷交头接耳起来。杨振早就知道邹元标是反对张居正新政的,但是没想到他会利用士林聚会来煽动大家对张居正新政的共同声讨,此人为何会对张居正如此反对呢?
杨振还在思索,却已经有人站出来了,他一看,正是坐他旁边的都察院司务潘养正,本来按照官职品级是论不到他先发言的,不过,邹元标大概希望有人来当这个带头人吧,摆摆手示意他但讲无妨。
潘养正略显紧张,他环顾众人,说道:“邹大人所言极是,虽然下官位卑言轻,论资格是没机会讲话的,但身为朝廷的一员,责任是一样的,所以忍不住站出来,为大家摇旗呐喊,作为下官个人来讲,是坚决支持邹大人观点的,对朝廷新政不敢抱以苟同,那是一些爱出风头的人为了一己私欲、枉顾朝廷社稷的异想天开,我们必须给予坚决的反对!”
潘养正的话引起了强烈的反响,众人都没料到他一上来就将矛头直接对准了朝廷的新政,而且语气激烈,火药味十足,反对新政分明就是反对当朝首辅张居正,众人除了赞叹他的初生牛犊不怕虎外,也为他将来的后果感到莫名的紧张,张居正岂是好惹的,他背后有太后、皇上撑腰,以往反对他的人多了,又有几个有好下场的!一时间,众人纷纷交头接耳,却没人敢站出来接上他的话。
杨振却对潘养正的话嗤之以鼻,他根本不是在就事论事,而是在变着法讨好邹元标,在这个圈子里,邹元标就是公认的领袖,能得到他的认同,不敢说将来仕途一片光明,但在这个圈子里却会被他人高看了,这对于他一个小小的都察院司务来说,已经算是奢求了,他早就听出邹元标话中对新政的异议,所以才迫不及待的第一个站出来,想以此获得邹元标的好感。
果然,邹元标挥挥手,示意众人安静下来,说道:“诸位,我们今日是私人聚会,并非在衙门里,在朝堂上,大家可以畅所欲言,即使说错了也不妨事的,不过,我要重申一点,大家可以对朝政发表议论,但本官绝对禁止进行任何的人身攻击。我们身为儒家弟子,应该对事不对人,否则自己的理论都站不住脚,又有何理由去非议别人呢!”
杨振心想,邹元标明明自己话中透露出了对新政的反对,却还说得冠冕堂皇,所谓的对事不对人恐怕也只是自欺欺人的说法而已。在场的所有人中,邹元标的官职最高,又是士林的领袖,既然他的意思这么明显,又会有谁敢和他唱反调呢?
邹元标刚刚坐下来,就有一位老者颤颤巍巍的站了起来,使劲咳嗽了两声,方才说道:“邹大人的话老朽很赞同,我们反对的本就是所谓的新政,现在国运昌隆,百业兴旺,根本不需要什么改革,那张太岳倚仗太后撑腰,欺负皇上年幼,保持朝政,篡权弄国,实际上完全没有为社稷考虑,他想的只是自己的一己私欲,我们一定要上疏弹劾他!咳,咳。”
“韩老夫子,你先坐下来喝口茶,歇一歇再说也不迟。”邹元标急忙叫人扶着他坐下来。
随东流在一旁悄悄介绍,原来这老头子是太常寺的一位老前辈,已经做了几十年的太常寺小官了,但他辈分甚高,所以一般人都顺着他的意思,即使不同意他的看法,也不会当面顶撞他,就这样让他觉得自己事事处处都有理了。杨振听得心里冒火,这老家伙仗着自己年纪大、辈分高,竟然口出狂言,说话不经过大脑思考,根本就是个井底之蛙,如果国运昌隆,百业兴旺的话,那还需要费尽心思去变法吗?只要安安份份的守业就可以了,不仅不会招人嫉恨,还可以皆大欢喜,张居正再会折腾,恐怕也不会去自讨苦吃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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