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有什么事吗?”
“哦……现在愿意听听我这个恶魔、变态、异端、邪教徒要说些什么了?”
少年依旧机械般点了下头,即使完全丧失了理智思考的能力,可受人掌控恐惧与求生的本能持续稳定占据着至高处。
伊格向后退了数米,以保证降低因为距离感而对面前这个孩子产生的巨大压迫性,而他身前正合拢淡化的青灰色书籍也同样因此。这位饱经风霜的红衣主教深思熟虑之后,觉得自己应该用最不震撼人心的方式向这个孩子诉说这个看似普通世界的背面,并诱使他加入其中。在之前的连续身份试探之后,伊格开始重新注意起在这个男孩身上惊人的特质。但他并不打算直接告诉奥德拉他有多么特殊,因为没人会真的相信一个威胁者的任何说辞,也会给这个孩子带来不必要的麻烦:
“你现在有两个选择。”
“什么?”奥德拉恍惚间没什么都没听见,下意识追问了一句。
“我说,”低沉温和的苍老声音再度响起:“你可以忘掉这一切,忘记今天发生的事情,忘记我对你说过的话,就当什么都没发生。”
“真的?”少年僵硬的神情与四肢像是被泼了一层油,这使得他得以重新站起,却没再选择直接离开。
“当然是真的。”
面前的红袍老头话音刚落,奥德拉就听到了与以往响指声绝无相同的空灵感,这种感觉很快将自己包围,并随着声音的减弱不断扩大。在这种异样的带动下,少年的视线不自觉就越过了伊格,看到了那群一直被‘定格’的贫民窟暴徒们已然恢复正常,只是身形带着些诡异的透明。而在他们不远处,奥德拉再一次看到了因为恐惧感不能行动的自己,目睹着这些暴民在发现自己后如恶狼般飞出残影,用沾满淤泥的麻绳粗暴地捆住猎物,而后随意扔在他们面前不远处的草地上,这些恶徒手中的火把跃向半空,在夜色中划出数道亮眼的弧线,最终扑向不停挣扎的待宰羔羊。
啪!
半梦半醒的奥德拉刹那被闷雷般的响指震醒,惊恐的视线再次越过伊格,却只是发现了这个老头的另一个手笔----哪有什么另一个自己,那群疯子依旧扎根于不远处的石板上,没移动一点距离。
“但我并不能确定你真的不会说出有关此事的任何一个字,不是吗?”
奥德拉一直紧绷着的弦在这一刻终于断了,持续占据着高处的恐惧与求生感正缓慢消退,绝望也正被面前这个老头的‘恶趣味’不断稀释。他终于明白了,自己无论如何都不会有任何好的结果,不如浑浑噩噩,任人摆布,至少会让自己有个勉强不错的心情。
“所以另一个选择是什么?”
这是少年今夜第二次主动发问,无论自己的命运迎来何等结局,都只会在这个问题结束之后揭晓。他毫无顾忌地盯着半掩在红兜帽之下的幽蓝眸子,等待这位审判者的最终发落。可奥德拉突然听到了交错的马蹄声,听到了独属于它们的嘶鸣,这声音突兀出现在他背后,指引着少年回头。
奥德拉回眸望去,雪白的鬓毛顺着他的脸颊擦过,意料之外的冰凉触感使得少年吓了一跳。慌乱后退几步之余,他终于看清了这匹再无其他颜色的、无暇的、健壮的骏马。它打了个响鼻,就那么盯着自己,毫不掩饰对面前新鲜事物的好奇。细长整洁的马尾有节奏地甩动着,搅起了那片空间的涟漪,半透明的水波于半空向后扩散,凝聚起同样如雪般花纹繁多的美丽厢体,一枚不大的金色教徽似空旷夜空中的星辰点缀于中下方,无声宣告着这辆崭新马车的唯一主人。
“这就是第二个选择,孩子。”苍老低沉的声音自身后覆盖而来,回答了不久前自己的问题。
“我还是第一次见到纯白的马,它真好看,是你的?”
“这是教会的,也是我的。”伊格越过还在端详马匹的少年,站于车厢一旁,向少年招手:“上车吧,孩子,这是你唯一的选择了。”
“教会?什么教会?”奥德拉像是慢了半拍,立于原地,执着着红袍老者的上一个回答。在这匹骏马出现之后,他总觉得自己处于梦境,半睡半醒。
“首都鲁斯甚至瑞莫斯堡王国最重要的教会,孩子。”于车厢旁的伊格挥臂指向那颗星辰,少年顺势望去,却看到了自己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教徽----一只半睁开的的眼睛浮于翻开的书籍之上,教徽上的眼睛似乎慈爱地注视着世间的一切。
“这是安比亚教的徽章?”奥德拉惊讶开口,鲁斯每个教会的入口旁都存在着这枚徽章,或雕于墙里,或嵌于门上。而每个鲁斯人都因为或大或小的事情进出过教堂,沐浴帕奈特的荣光,希望得到这位神灵的帮助----奥德拉的家庭自然也不例外。
“你为什么不在一开始就直接说你是教会的神职人员?”少年望向正拉开车厢大门的红衣主教,U在看到教徽之后,他自然知道一袭红袍代表着什么。
“我需要证明一些事情,孩子。而且,就算我现在说出自己的身份,你依旧有所怀疑。”
“我早就没选择了。”奥德拉径直走向车厢后已经开启的大门,坐于同样色调的软包低背沙发之上:“而且,不知道为什么,我现在没那么害怕了。”
“这是洛奇的功劳。它向来喜欢孩子。”伊格摘下兜帽,坐于少年对岸,白发如瀑散落于肩上。依旧是熟悉但平凡的响指声后,老者面前灰暗的火炉内猛地闪过一簇逐渐变旺的火苗,火光很快照亮了灰暗的车厢,照亮了一脸迷茫的少年。
“我知道你还有不少疑问,孩子。如你所见,我是安比亚的红衣主教,你可以叫我伊格先生。”伊格将手凑向火炉旁,不断揉搓着:“但别急着提问题,鲁斯的冬天真是一如既往的冷,先烤烤手吧,一会要冻僵了。”
奥德拉下意识学着伊格的动作,很快便感觉到了今晚久违的温暖。再一次裹紧身上不多的贴身衣物后,他最后一次问道:“伊格主教,我们要去哪?”
“另一个世界,孩子。”
交错,富有节奏的马蹄声再起,掠过了那群紧握着熄灭火把的雕塑们,他们突的碎裂,化为一缕缕灰尘飘向那残缺的房子,破败的花园。破损的一切贪婪吸收着半空中的肥料,以试图弥补自己今夜受到的创伤,之前那一部分还在奋力呼救的人们从地板上挣扎爬起,回到自己的床上。而另一部分沉睡的人们依旧沉睡,如同什么都没发生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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