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知府发问片刻后,下面众人眼观鼻鼻观心,却是没有一人开口。
站在闵知县身后的一员老者见状,怕无人应答让韩知府失了颜面,便指着下面的中年大汉说道:“柳老四,方才你的笑声最响,你来说。”
那柳老四闻言暗自叫了声苦,他脑筋转的也不算慢,如今宫里大太监王振大权独揽、营私舞弊、卖官鬻爵、大肆收受贿赂,连皇上都称他先生,公卿大臣都叫其翁父,锦衣卫、东厂对其都是俯首帖耳,甘心充当其爪牙耳目。
这衡水也算是地处京师近畿,一楼大厅中说不定就有混进来的番子密探,也不知自己等人方才听了那太监的笑话后大声嘲笑,算不算是犯了忌讳,此时这韩知府又来凑热闹,自己的姑父还指名道姓让自己说,这得罪人的事怎么都让自己给赶上了。
小胖子不知何时摸到了赵彦身边,他用嘴努了努那名老者,得意道:“赵兄,那是福兴隆酒坊的东家,刘家的家主刘公,他不仅是柳四叔的姑父,还是我的祖父。”
赵彦早就猜到小胖子出身大户人家,没想到竟然是刘家,其家主姓刘名勇,字伯当,为人老成持重,在十八酒坊中算是领军人物。
赵彦闻言忙道:“失敬失敬,福兴隆的陆泉酒与德源涌的老白干齐名,于小弟来说早就如雷贯耳。”
刘全有乐呵呵一笑,狡黠的看了赵彦一眼,说道:“赵兄才是真人不露相,那满苑春就是出自赵兄的手笔吧?啧啧,能得到知府老爷的墨宝,可真是羡煞旁人呐。”
赵彦一愣,不知道这小胖子从哪里打听到自己的身份,不过这也没什么可保密的,正要开口谦虚两句,就听二楼上传来一阵笑声,抬头一看,就见韩知府与身后那一群人正乐的抚掌大笑,想必是方才已有旁人将那个笑话讲了出来。
刘伯当边笑边看了柳老四一眼,心下暗叹,这个内侄文不成武不就,自己本有意让他在韩知府面前露露脸,谁想却被他人抢了先,一个关于太监的笑话罢了,有什么可顾虑的,那宫里的王太监忙着‘治国捞钱’,你又没指名道姓的说他,他才不会管呢。
韩知府笑过之后,伸出手指摸了摸自己的髭须,说道:“编出这个笑话之人真乃大才,本官也不知有多久未曾如此开怀了。”
“韩知府忧国忧民,实乃我辈楷模,下官感佩不已。”闵知县被身后的幕僚在耳边授了机宜,忙依言拱手拍了两句韩知府的马屁,见其闻言果然露出些志得意满的神色,不由暗道自己这个幕僚没有白请。
韩知府席间与人推杯换盏喝了不少,此时出来站了片刻后酒劲上涌,与众人说了几句话便欲告辞,却不想刚要开口,就见从酒楼外跑进来一名尖嘴猴腮的男子。那中年男子头戴无角幞头,上身着圆领长袍,下穿直筒袴,一副标准管家装束。
管家装束的男子并不认得韩知府与闵知县,今天此二人又穿的便装,所以那人进来四下一打量,见到二楼的孙长庚后顿时脸色一喜,一边手忙脚乱的跑上楼,一边大声叫道:“老爷,总算找到您了,出事了。”
这孙府管家手底下没个轻重,也惯不会看人眼色,上楼的时候径自拨开挡路的韩知府,走到了孙长庚跟前。
韩棒槌脑子晕乎乎的脚下没根,被孙府管家拨了一下,要不是闵知县在一旁扶住,险些从楼梯上摔下来。
等他在闵知县扶持下站定,受惊之余不禁心中恚怒,见孙长庚正目瞪口呆的看着自己,那害自己险些跌下楼的罪魁祸首,此时正站在其身旁欲要耳语,遂冷着脸叫了一声‘孙员外’。
孙长庚吓得不轻,在宴席上他对韩知府是百般奉承,用尽了全部心力去巴结,最后总算是让韩知府对其有了些印象,哪想到千里之堤溃于蚁穴,他府上的管家无意间冲撞了韩知府,若是不能消除这个误会,他前头所做的努力怕是要全部打了水漂,而且说不定韩知府怀恨于心之下,还会吩咐闵知县以后对孙家来些‘特殊照顾’。
想到这一点,孙长庚当机立断,一把推开自己的管家之后,啪啪两个大嘴巴就抽了上去,嘴里喝骂道:“李贵……你这个没眼力劲的混帐东西,惯会给老夫闯祸,老夫之前顾念你一把年纪,才没有把你赶出家门让你自生自灭,谁知你却得寸进尺,今日竟然冲撞了知府老爷!”
孙府李管家被孙长庚这一手弄得有些发懵,怔怔的站在那儿不知该如何应对,直到听孙长庚说了一声‘还不跪下’,这才恍然大悟般,扑通一声对着韩知府跪了下去,嘴里哭天喊地般叫道:“知府大老爷在上,小人有眼不识泰山冲撞了您老人家,罪过罪过。小人上有八十高堂,下有襁褓中的幼子,万望您老人家恕罪,小人再也不敢了……大老爷饶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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