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阳西郊,大营军帐。
朴素的方桌边上围坐着四个人,正中央的地方摆放着一盏油灯,每个人都盯着油灯,每个人都神情肃穆。
“只是请你。。。去观一盘棋么?”白袍男子抄着手,若有所思。
如果真的只是下棋的话,他把我叫去之后不会仅仅是为了看他和别人对弈吧,至少会让我跟他下一盘才对。蓝袍男子的手指在空中漫无目的的游走着,黑色的手套象征着威严。
“所以他的目的是最后的那一句话,也就是他明天要宣布的事情。”红袍男子的左手托着下颌,“也就是说,这是一次只有一句话的密会。”
“是啊。”蓝袍男子站了起来,栗色的瞳仁在微微抽动着,“所要商定的事情越机密越重要,参与讨论的人反而会越少。等到真正把事情放到台面上呈现给所有人的时候,它早就已经尘埃落定了。——这样看来我也能算做是董卓的心腹了呢,真是荣幸之至。”
“还有什么人在场么?”白袍男子抬起头问。
“除我之外,李儒,他的首席谋士,王允,朝廷老臣的代表,吕布,李傕,郭汜,他的心腹战将。这些人聚在一起,也该有足够的权限去决定这件事了。”
白袍男子站了起来,走到帐篷的窗边,注视着渐渐逝去的最后一丝晚霞,问:“按你的意思,明天的朝会,他只是像我们宣布一下今天讨论的结果而已,而根本就不是所谓的召集我们这些封疆大吏共商国是?”
他瞥了旁边一眼,蓝袍男子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来到了他的身边与他一起面对着窗户。蓝袍男子的眼中倒映着西方尽头转成深青色的逐渐黯淡的天空,像是烧红的烙铁在空气中降温,红光褪去,极热化为极冷,烙铁变成凶器。
“看来是这样的吧。”他说。
“其实早该料到了,不是么?”红袍男子也出现在他们身后,目光也向着窗外。
“是啊。。。”
“但,我们的使命不会改变。”还在桌边坐着、一直一言不发的第四个人说话了,这个人穿着一身黑色的盔甲,他一直是这么穿的。
所有人都转身看着他。
“虽然希望渺茫,但我们这次来到洛阳,不就是为了阻止这件事的发生么?”他专注地凝视着桌上的灯焰,那跳动着的微小的火苗在他的眼中熠熠生辉,仿佛那火燃烧着的不是灯油,而是虚无的愤慨,可他的表情还是如死水般的平静。
他是他们之中最了解董卓的人。
“说得对。”短暂的沉默之后,蓝袍男子开口。
再没有人说话。
只有桌上的灯火,还在颤动着,颤动着。
太快了。
天已经完全黑下来了,虽然不少民居里还亮着灯,但本就微弱的烛光在透过窗户纸之后已经远不足以将夜幕撕裂。我只有在跳上一座屋顶之后才看得清下一个落脚点在哪儿,至于我追踪着的人,黑色的夜行衣几乎完全融入到了夜色之中,加之现在是没有月亮的月底,只有靠着那些房子里透出来的微光给我提供一个前方正在运动的模糊的轮廓。这样的追踪危险不说,还容易暴露,这些房子大多是平房,中间夹杂着些为数不多的二层小楼,这大概是些酒肆客栈吧,在这些建筑的一层的屋檐上站着的话还可以藏到二层的墙后面,而如果是其他的地方,一马平川,很容易被发现,如果那个人足够强的话可以一个回身就把我秒杀。
在家里的时候踩桩阵是我的日常训练之一。林立三十多丈的碗口粗的木桩需要我限时跑完,规定时间内不能完成或者中途摔下来就要扛着一捆长枪罚跑十里路。很显然的这十里路对我来讲是家常便饭,我已经听腻了肩头上那些长杆呼啦啦的撞响,我尽量无视它们,奔跑着,喘着气,咒骂着老混账,暗想着自己一定要把那些该死的木头桩子全部砍掉……可现在看来老家伙教的东西还是相当有用的。
话说回来,那个人到底是谁?他的目标这真的是皇宫吗?如果是的话又是去做什么?偷什么东西,或是刺杀?
刺……杀?
想来的确有不少人想要干掉那家伙。
黑影突然停下了,我打了个趔趄险些摔倒,连忙俯卧下来,让隆起的屋顶暂时将我遮挡一会。黑影站在我视线能及的最远处的一个屋檐的翘尖上,背对着我抄着手,大概和我相距二十步的距离。
被发现了?我胸腔里的心脏在猛烈地搏动着,低下头来仔细回想着自己刚才可能出现的失误。会是太近了么?应该不会吧,在这样的可视条件下间隔二十几步的距离,我几乎看不到他,那么相对应的他应该也很难察觉到我的存在才对,况且他还是背对着我,距离上讲应该是足够了,而且若是再离远些我也不能保证自己不会跟丢。那会是声音么?按理说现在我已经可以做到无声行路,脚下换成瓦片是会困难些,但是我一直很小心,应该没有出问题才对的……
或许他只是停下来,喘一喘,或者,观察一下情况?毕竟宵禁之后街面上会有巡夜的士兵来往穿梭,被他们撞见确实不大好。也有可能……是他到家了?
我用各种可能的近乎荒唐的理由安慰着自己,深呼吸压下狂躁的心跳,慢慢将头探出去……
不见了!
不会是真的到家了吧……我有种不好的感觉。这个时候在我身体周遭的空气仿佛开始不安地涌动起来。
杀气!
能成为刺客的人,身上可以用作武器的东西远不止兵器而已,兵器是用来剥夺生命的,而刺客的一个眼神或是一个动作可以剥夺对手的勇气乃至反击的念头,这正是所谓杀气,令人不由自主的想要退避三舍的气势!
我猛地起身,向左边跳了一步。
在我刚刚离地的瞬间,方才踩过的地方响起了急速的碰撞声!黑影在我的身后华丽的亮相,他的一掌几乎是贴着我的后背劈向地面,我听到了瓦片碎裂的声音!
老家伙告诉过我,如果感知到周围有杀气逼近,不要慌,先闪开一步。
黑衣人攻击过后半蹲在我面前,本来这是我绝佳的反击机会,可还没等我踢出一脚,他就如闪电般向后弹起,稳稳落在五步之外。——令人乍舌的反应速度!他绝对比我要快!
本来他这一掌会击打在我的后颈部,如果真的是那样就算运气好脊椎没有断,我也必定会昏迷。
他站起来与我对视。在头罩与遮脸布之间的缝隙中,我看见了,那是一双只能用清澈来形容的眼睛,瞳仁呈现冰冷而致命的紫色,虽然那种颜色给人一种清澈见底的感觉,但是我无法从中读到任何的感情色彩和心理活动。
我看得有点儿发愣,不由自主地眨了一下眼睛。
可就在我视野一暗一明的瞬间,黑衣人就冲了上来,直勾勾的一拳砸向我的眉心!我连忙挥臂挡下,那一拳打在我的小臂上,痛得我一阵痉挛,但是这力量远不够看的,如果换做是我的全力一击足以打折常人的小臂。
……但是这家伙也太不可爱了吧!
我有优势。我的速度不及对方,但是力量与防御还是能够占上风的。趁着这次身体的接触,我手臂发力把他顶了回去,显然他没有估计到我的力量,后退得略显仓促。
现在决斗进入了对峙状态,按照套路有不明白的可以问了。
“喂你……”
然而我半句话刚刚出口,对方就再一次发动了进攻,以绝对优势的速度再次出拳,这一次的目标还是眉心,我连忙再次挥臂抵挡,可这一次他突然变招了,在拳头即将击打到我的小臂之前他的整个身体突然下坠,我一愣神儿的功夫,腹间便传来一阵剧痛!
我连忙后退一步:“喂!你怎么不按套路来?!”
可是他似乎完全没有听到我说的话,踏前一步逼上来继续进攻,他的力量确实不算大,但是我感觉得到他应该已经在尽力打我了。
……够狠!看来我要是不认真起来的话,搞不好会真的被他打到半身不遂……
我试图后发制人,等挡住他的一整轮攻击之后再发动一次绝对力量的反击以强行中断这场打斗。但我发现我完全做不到,对方速度的优势不光体现在进攻的速度,还有攻击之间的间隔,我的防御让自己陷入了完全的被动,抵挡来自他的所有攻击已经万分吃力,至于抽身反击就更是妄想。
那就钓他一鱼吧!我将所有的防守集中于上半身,希望他能够转移攻击的方向。果然他在打出几拳后我看到那双紫色的眼睛改变了关注的焦点,准确的说,焦点往下移了,紧接着又是一拳打在腹部,我调动腹肌的力量,勉强可以抵挡。
只要他转移了方向我就有办法!对方的攻击是连续不断的,我让自己强行集中精神去抵消疼痛带来的眩晕感,我放弃了防御,就意味着可以腾出手来发动反击了。我撤下了左手,再一次的暴露要害,对方也不出意料的攻击我的左胸,但是他并没有理解我撤手的目的——他以为我已经乱了阵脚,实际上我只是在蓄力!反击已经就绪!
我也是老大的不痛快,有什么事是语言解决不了的呢,大不了我道个歉不跟走你不就好了么,非要把我打趴下?
积蓄了六成力量的一记冲拳直指对手面门,打乱了他的所有攻击,我看到了那双紫色眼睛里一闪而过的慌乱,他收回双手交叉挡在面前。
我打赌他绝对不会期待让我的一拳招呼在他眉心的感觉。
我这一拳让他后退了足有四步,他半蹲在地上,紫色的目光如猛兽的牙齿一样牢牢钩在我的身上。
很有意思的对手,就让我先痛痛快快打一架再走套路吧!
我双脚发力向前猛跃上去,出拳,瞄准了他的头部。其实我并不需要这么做,在我数倍于对方的力量的攻击下,他全身上下任何一个地方被我命中都会造成不可忽视的伤害,但我根本不抱有能够轻松击中的希望,我只不过是希望能够趁此机会夺回进攻权而已。
可对方面对我的又一拳,没有采取任何行动。他半跪在原地,似乎根本不打算闪避的样子,唯有那双眼睛在散发着令人战栗的杀气,我最初感受到的杀气就是来自那里。
……可是他究竟想要干什么?
不想了,如果我不进攻的话,永远都不会知道他要干什么。
于是我很快就有了答案。
那是一道多么令人恐惧的蓝光啊!就在我握拳的指关节距离他的前额已不足半尺的时候,一弧幽幽的天蓝色光芒陡然出现在他的右手上,那是……是剑光!嘶嘶的金属摩擦声意味着那把剑正在出鞘,可是,我竟然没有看到剑鞘在哪儿!
我下意识的收拳,回闪。
“唰”的一声,那把剑已经被完全的拔出来,所形成的一片扇形的蓝光将两个人暂时分开……暂时分开!
真的只是暂时而已……对方仗剑在手,已经完全占据了优势,他并不打算给我半点机会,刚刚把我逼退便又提剑冲了上来!
我除了后退别无选择,那把剑的剑锋也随着我后退的步伐始终在三寸的距离以内紧逼着我胸口正中,只要我后退的步伐稍有迟疑……
我忘了一件事,现在不是在地面,而是在屋顶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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