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在沉默了许久隔膜了许久之后她终于还是开口了。似乎她已经像那时候说的一样接纳了我,也似乎不是。为了那把皇族之剑也许再过不久我们几个就得到另外一个世界里去聚会了,所以在这种时候有些暗藏心底的秘密也就变得不再那么禁忌了吧,尤其是对一个同样活不长了的人说。不过即使如此,我依然很高兴。
“有些人拥有者某种可以被形容为痛不欲生的回忆,有些人没有,而后者显然是幸运的。”她苦笑着说,“对于我这种生活就是由不幸组成的人来说不行已经成为习惯,可即使是这样我也时常在想假如有什么办法能够让那样的事情不曾发生过的话,我宁可陪伴着各种不幸度过后半生。”
“有……这么严重?”我试探着问。
“有的痛除了切身体会之外无从感受。”她说,“很显然你属于后者。”
“如果是这样的话,”我认真地看着她,“你不要再说了,我没有必要再知道。”
她有些吃惊地看着我,仿佛在重新认识我这个人。
“也许你并不像我想象的那么幼稚。”末了她说。
“呵呵。”我弱弱地白了她一眼。
“应该和你猜的差不多,我曾经被伤害过,是那种深入骨髓的伤害。”她重新低下头,“那个人叫董璜。”
“董卓的儿子?”我好像明白了些什么,“这就是你想要杀了董卓的原因?”
“我说过那些所谓的为国家计为天下计的冠冕堂皇的理由就只有那些军阀才能想得出来。一个人真的想做一件事的理由很多时候都是不怎么光彩的,甚至不需要什么理由。”
“我明白的。”我说。明明说了让他别再说下去,我不想让她在这个过程中在受到伤害……可我还是默许了,沉默下来去倾听那个据说是很不堪回首的故事。
“那应该是我第一次和同龄的男孩打交道。不过老实讲他给人的第一印象并不讨厌。那个人很健谈,而不巧那时候我对于健谈的人并不反感,相反的我其实很需要身边有人能够和我聊聊天什么的,而他恰巧就是那样的一个人。但是我明白就算是我和他成为朋友也不过是给不久的将来再填上一层离别的伤感而已,为了省去注定到来的悲伤我觉得还是离他远些比较好。”
“后来呢?”
“可是我做不到啊。你懂么?能理解么?我拼命地让自己看起开更冷酷些只是因为我害怕自己再收到类似的伤害而已……可是在我的内心深处,我真的非常害怕孤独啊!”她的声调突然提高,然后涨红着脸死盯着我的眼睛看,那两道目光有如锐利的万年冰刺,还穿插着摄魂夺魄的紫色,再穿过炭盆的滚烫火苗之后还是让我结结实实地打了个冷战,仿佛我的灵魂正被一种位置的力量揪着衣领按在墙上,不足毫厘的相对……我不明白她为什么会突然这么激动。
“你……你继续说,我在听着呢,我没有要责备你的意思……”我有一点窘迫,有一点尴尬。
可是她的目光却依旧强势,像是来自天际的审判者。我感觉她正在缓慢地靠近我,她的一缕额发几乎与炭盆里颤抖的火苗相触。
“你,爱过一个人么?”她逼视着我,一字一句。
“为什么要说……爱过?”我在这种逼视下有点胆怯,试探着问,“我的意思是,让一个人爱另一个人一生一世,不抛弃,不背叛,真的很难么?还有……不知道为什么我讨厌‘爱过’这个词,我讨厌那种明明能做好却束手无策的无力感。”
她本来锐利如芒的目光突然呆滞了一下。
“而且这个问题你问我?不算是明知故问么?我本来只是一个无忧无虑的死孩子,为了所谓的大义来到这个帝都杀一个曾经待我相当不错的人,就算杀不了他也无所谓,我可以和他战场上见,可以把他和他部下们的脑袋一个个砍下来,击垮他们的军队然后把他捆起来丢去审判,再然后我回到我的家和平常一样操练巡城备战操练巡城备战一直到老家伙挂掉我接他的班,对这就是我做为一个死孩子本来该有的生活!可是这算什么?这不对啊!我正对着夕阳发着呆正下定决心要宰了那个家伙的时候你出现了,还一剑架在我的脖子上眼睛里绽放着那种令人害怕令人讨厌的冷漠……然后我发现其实在这个天理都可以被颠覆的鬼地方其实也有值得留恋的东西,就好像天上下着雨我捂着脑袋一路小跑想要回家突然发现路边昂首挺立这一朵蔷薇……或许应该叫雪蔷薇……不对!是寒兰!就是寒兰!然后我突然就不想走了我就蹲下来陪着这朵寒兰一起淋雨……我真是脑子被雨淋坏了!鬼知道我在洛阳呆了这么久是要干什么……可是离开么?要离开么?能离开么?想离开么?尽管你一直都在躲着我可是你也说过神队友什么的啊!我觉得住在你的对面每天透过窗子看着你伸手让鸟停在上面看着你摆弄那几盆花听着你在那个亭子里弹什么参差荇菜左右流之什么风萧萧兮木叶下的也不错啊!“我深吸一口气站了起来,“有时候我在想天呐我现在究竟在过什么日子啊?醉入花丛?用我们家混账老爹的话讲能醉入花丛也算是种本事,可我在干什么?我就像个傻子一样淋着雨陪着一朵比我还犟的寒兰花就那么蹲在街边上……可那是花啊!花能从土里蹦出来跟我一起走么?那朵该死的花还说什么她要完成绽放的使命!然后还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深沉地问我爱过一个人么懂那种感觉么?有时候我看见你那张连表情都懒得换的脸就觉得来气!我就想一掌把你打晕然后骑着一匹马驮着你一起跑,跑到哪算哪!”
我喘着粗气,我说完了,然后气氛就又变得不好了,诡异的寂静溶解在空气里,随风流动,洒在每一个人的脸上,渗进皮肤,直达心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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