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想不开。”他干巴巴地安慰——作为一个父亲,男人似乎从来都不知道该怎么和自己的女儿正面的交流。
“既然不让我死,我就不死呗。”杨婉冷笑,“或许是母亲不希望我这么早去见她吧?如果我就这么死了她也会伤心的。”
“那……最好了。”
“我不想再和你一起了。”杨婉忽然说。
“我……知道的,对不起。”男人虔诚地说。这一点他倒是做的还算不错,他从来都不在杨婉的面前摆出父亲的姿态,因为他知道自己没这个资格。
“不,你并没有明白我的意思。”杨婉决绝地说,“我不想再见到你,也不想再用杨婉这个名字,这是你给我的名字。”
“这样么……”男人苦笑,“比我想象中的还要糟糕……”
“是么……可是我觉得已经很不错了。”
“我明白的。你不喜欢漂泊,你渴望安定,可是我给不了你安定,否则……否则这些事也不会发生。”男人仍然是满脸的歉意,“所以至少,让我最后再为你做件事,为你找一个能够带给你安定的人,可以么?”
“在哪里?”
“洛阳,那里有我一个处得不错的朋友。”
……
月光皎白,无声地洒落,带给人们或者美好或者悲伤的想象,一如当年。
濮阳蓁睁开眼睛,盯着窗外的月光片刻,伸手捂着脸缓缓地从床上坐了起来,她又做噩梦了。
她是被痛醒的,那种来自于内心最深处不时发作的痛,长时间以来她一直都受此折磨。
她曾经向王鹂和马超透露过她的过往。他们是她生命中重要的人,她不会对他们说谎的,只是没有把实话全说出来罢了,那两个家伙听到的都是不完整的故事,甚至还不是这个故事的同一部分。在她看来埋藏在心里的那种隐痛,带有耻辱的不堪回首的隐痛,是不能够让任何人为她分担的,因为她不配,或者说她认为自己不配。
本来,她以为自己的不幸,一切一切的不幸都在那个泾渭合流的地方画上了休止符,那些事情可以就此被彻底尘封于自己的内心深处再也不被翻开,可是她发现事情并不是她想象的那个样子。因为在洛阳她遇到了一个人,这个人在初登场的时候和当初渭水南岸的那个家伙几乎一模一样,在她灰白的世界里染上了一抹浓重的血红色,这让她很害怕也很抗拒。她无法忘却曾经,她在苟延残喘着从曾经之中走出来的时候明白了一个道理,那就是受伤的人永远都是傻瓜,上天最喜欢惩罚不顾一切的人。
那个人所表现出的真诚让她实在是找不出任何理由去回绝,于是她只好摆出一副性冷淡的面孔来让对方知难而退。可是……
可是在这一次的故事里傻瓜不再是她了,而是那个叫做马超的家伙。
那家伙带给她的也是血红色,可是血红色与血红色也是有区别的,这一次的血红色并不同于之前,她从未见过,也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直到潜入南宫的那个夜晚,在滂沱的暴雨里和疾流的河水中她总算是看清楚了。一年前的血红色是她自己的血,而这一次的血红色却是那个笨蛋的。至此她终于明白,那个笨蛋是真的在爱着她,那种没有任何目的性的关心,那种不经意间下定决心的眼神,这些东西无论如何都是没办法假装出来的。
可是正因为如此这才算是一个悲剧的延续啊。在她有资格选择的时候站在面前的只不过是一个想要利用她来牵引出那个男人的人,现在她已经没有资格去选择了,真正爱她的人却降临了,真的是嘲讽。面对着他炽热的情感,她无论如何也没办法去接受,因为接受就等同于对他的不负责任不是么?没有那个男人会选择去接纳一个失去了贞洁的女人不是么?就算是她答应了也不过是让事情变成一个更无可挽回的悲剧,所以为了他好,也是为了自己好,让这一切提前谢幕是唯一的办法了。
只是这种感觉实在是太痛苦了。冷着脸一言不发,眼睁睁地看着你爱的人转过身,看着他崩溃看着他黯然离去,这是怎么样的体验?她在那一刻明白了,原来最刻骨铭心的痛带给人的不是撕心裂肺,而是疲惫。无从忍受,无从反抗,只有默默接受的疲惫。对的,受伤的人永远都是傻瓜,说的太好了。曾经她被刺伤,现在她刺伤别人,受伤的人变了,充当傻瓜的人变了,可是真理却没有变,仅此而已。
上天对一个人最大的玩弄就是给他一个无法触及的机会,一戳就破,像泡沫一样,可又和泡沫不一样,泡沫戳破之后就变成虚无,而这个茫远的机会在被戳破的时候却流泻出无尽的悲伤。所以,还是让它飞走吧,就当它从来都没有出现过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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