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巧不巧,正好在这个时候几个士兵押着被绑起来的董璜走了进来,因为之前王大人说有话要问他。
“嗨,又见面了朋友。”赵云一看见那家伙极其不寻常的被五花大绑的这副模样,忍不住伸手打招呼。
“嗯,这样的结局的确是出乎我们所有人的预料。”董璜居然笑了笑。
我突然觉得他其实是个很潇洒的人,与常规的反派设定截然不同。绳子可以束缚住他的躯体,但却无法束缚他身上英武的气息,不卑不亢。
“准备好上路了么?”赵云问。
“我们失败了。”董璜仰面朝着屋顶,答非所问,“可我不知道这算是一个意外呢,还是历史的必然?”
“当然是必然,从古至今,乱臣贼子的下场都如出一辙。”王大人以一个长者的身份开口谆谆教导,虽则这教导实在是晚了些,“所谓的邪不胜正,有些东西是任何人都绝对不能去觊觎的,正义永恒。”
“哈哈……正义永恒?”董璜哑然失笑,“是的,这话倒是没错,不过您知道这是为什么么?”
“为什么?”王大人认真地看着他,“你说说看。”
“因为胜者为王败者为寇,因为历史是由胜利者书写的。一场争斗无论多么残酷多么持久多么纷乱,到最后总会分出胜负,总会有人退场有人上台。而当竞争对手被驱逐出时代的舞台,存活下来的人自然而然地要把自己塑造成一个正义者的形象,不是这样么?如果秦帝国没有三世而亡,如果在垓下战场上获胜的人是项羽,如果汉景帝在某一天晚上没有和那个名叫唐儿的侍女共度良宵,这么多的如果之中哪怕只有一个成为现实,现在站在这里声张正义的恐怕就不是您了。”董璜把自己的视线从宫殿的天花板上挪下来直视着王大人,“权力的角斗场里只有胜负没有正邪,获胜的只有胜利者,没有正义。”
“可是,即便话虽如此,”王大人少有地踌躇了一下,“胜利者也并不是你们。”
“没错。”面对着这个对他而言无比沉重的事实董璜居然还只是微笑着,“现在的我除了死之外没有第二条路可以走,或许在死之前我还要替我的父亲去接受所谓正义的审判,在这个舞台上我失败了,一败涂地,这是我的命,我接受。我和你的这群孩子其实挺像的,唯一的区别就是我愿意认命而他们不愿意吧?这也正是他们可爱的地方。可是我的命是什么,不论是什么,皇太子或者阶下囚,我都接受。”
“即使你知道你的路是错误的么?”王大人有些怒意。
“一条路在踏过终点之前没有人知道它是不是错误的,而在踏过终点之后重新来过又太晚太晚。”董璜沉稳地回答,“就算是能够提前预测些什么,对我而言也只有这一条路能走下去而已,我的命也是很无奈的,只不过我的这条别无选择的路看上去更光鲜些罢了。”
“然后呢?现在你看到结局了么?”王大人攥紧了拳头,似乎是在为这个家伙的执迷不悟而义愤填膺着,“郿坞,全天下最坚固的城堡,你的父亲曾号称‘事成雄踞天下,事不成守此终老’的地方,可是现在呢?终老了么?”
“雄踞天下么?终老么?……呵,这种嚣张的说辞也就是骗一骗你这样的人了。再坚固的城堡也抵挡不住天下大势的走向,这个道理每一个人都懂;最坚固的防御往往从内部开始崩塌,这也是有前车之鉴的。什么坚城固垒,什么万马千军,能够挡住的也只有没有野心没有欲望的顺民罢了。”董璜保持微笑,“我曾听过一个故事,有一个孩子问一个智者,门为什么要上锁呢?即使上了锁也还是会被力气大的人一脚踹开。智者回答,在大街上,一百个人中有一个是绝对善良的,他即使看到没有上锁的门也不会去推开;有一个人是绝对邪恶的,他即使看到上了锁的门也要想办法破门而入。所以门上的锁是用来提醒剩下的那九十八个人。换句话说,如果真的有什么怀有二心的人盯上你的话,在家门口上几把锁都是徒劳的,就这样。”
“你既然全都明白,为什么还要那么做呢?为什么呢!”王大人陡然提高了声调,他很愤怒,但我听的出来,更多的是对这个还很年轻的家伙的惋惜。
“为什么?为什么这个世界上那么多的人都喜欢问为什么?”董璜眯着眼睛摇头,“您可以去问问那个叫赵云的家伙,他为什么要搞出一身的伤?还有他旁边的那个小子,他为什么会在这样的时候回到长安来?为了这个国家么?仅仅是为了这个国家么?为了这个看上去已经无可救药的帝国?别开玩笑了!”
王大人沉默。
“我们彼此都在做着看起来无比荒谬的事情,只是看谁最终能够获胜。胜出的人荒谬也就变得不荒谬了。试想,如果今天你们失败了,那么千百年之后的人们会不会把你们与曾经的伯夷叔齐归为一类呢?”董璜忽然定住了自己的瞳仁,语气也变得急促亢奋起来,“这个世界上最愚蠢的问题莫过于为什么这三个字。什么邪不胜正,真是让人笑掉大牙!上苍的准则本应该是愚者必亡才对!就是像你这样喜欢到处闻为什么的蠢货!真正该问为什么的应该是我,为什么输的人会是我呢!”
他开始小幅度地挣扎着,抗拒着卫士们的控制……我突然觉得有一股寒气蹭蹭地从背后往上冒。
“你要干什么?”王大人也警觉起来。
“你不是想知道为什么么?好啊,我告诉你为什么。”
董璜在说完这句话之后突然开始猛烈地晃动着身子,卫兵一时没反应过来被他直接甩脱,然后他就那么笔直地冲向了王大人,我们所有人都措手不及……她的双手还被反绑着,可他就这么冲了过去,速度快得像一阵风,别说是我们,即使是王大人本人,也就连从椅子上站起来的时间都没有!
可是他忽然停下来,在他的目的地前方不足五步的地方停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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