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Vite……
Aisit……
Silv……
零时零分,老人的低吟声又一次骤然响起,像是要把这些文字炼成沸腾的铁水,浇铸在秦战的梦境里。
低吟声在迷离恍惚中持续了半个小时,才渐渐归于沉寂。
灯亮了。蓝色的灯光打在水泥墙上,给整个屋子披上了薄薄一层的冰霜。
秦战狠狠地朝头上捶了几下,从桌上抓了两粒地西泮咽了下去。
第一百七十四次。他在满墙的“正”字又添了一竖。
如同经历了一场逃亡,秦战惊魂未定地靠在床头,可醒来也并没有更自由,因为现实比梦还要局促。
十平米的廉价公寓,眼目所及之处凌乱地堆放着各样书籍。一张摇摇欲坠的桌子上放着昨夜残余的方便面和凉菜,几根散落的廉价香烟,还有一本斯罗市心理诊疗院的病历册子。
秦战,男,三十五岁。
斯罗市中心图书馆馆员。
长期焦虑引发重复且具干扰性梦境。
慢性心脏衰竭。
建议服用苯二氮卓类药物地西泮。
医生看了看他从梦境中拓印出来的文字,挠了挠头问:“这是……”
“拉丁语。第一个词是中心的意思,之后是人生,迷失……最后一个是……是森林。”
医生点点头,对秦战说:“也许这就是你焦虑的根源。要么满足它,要么消除它。”
人生。迷失。
秦战苦笑,也许这就是多年沉淀在潜意识里的迷茫和失落吧。
父亲的教育理念是“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颜如玉”、“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所以从小就把他锁在家里读书。
先是诗词歌赋,后是历史经典。起先他觉得枯燥,后来竟然渐渐痴迷。等到入了学,老师同学一门心思搞学业拼成绩,他的爱好被斥之为“不务正业”。
但任何东西一旦入迷,就像入了魔,谁劝都不好使。就这样,他抱着小山似的闲书啃了十几年,眼镜片儿换成了啤酒瓶底,却只能选了门冷专业,才得以去了一所末流大学念书。
宅男和书呆子在大学校园并不少见,基本与失败者边缘人等同。
注定不会有爱情为他驻足,自然也不会令人艳羡的工作机会。秦战辗转了数年,三十岁那年才来到海滨城市斯罗,在市图书馆谋了个图书馆员的差事。
百无一用的书生在格格不入的社会氛围中显得平庸迂腐,图书馆算是最后一处避难所了。
可没想到,在知识殿堂里,最不值钱的竟然还是知识。
秦战一无资历二无人脉,赤条条像个刚出生的婴儿。所以接茶倒水招待,搬书归类拾掇,该干的不该干的,都一股脑儿扔给了他。
好不容易有些空闲,可以一头扎进书堆,先被冷嘲热讽,后被生拉硬拽玩几圈麻将,赢了不敢要,输了还得笑。
最让人憋屈的是,年初馆内通知说,本年六月末七月初会有一次造访佛罗伦萨国家图书馆的机会,名额有三个。秦战心里激动得砰砰跳。
此前的大英藏书馆,埃及国立图书馆,阿根廷国家图书馆访问之旅,都没有自己的份儿。这次怎么轮都该轮到自己了。
但上周访问函并没有发到他手里。
馆长语重心长地拍了拍他的肩膀说,这次就委屈你了,不过会专门为你搞些珍贵图片或影印资料。
秦战当然感激不得了。结果后来才知道,因为馆长女儿想去意大利开开眼,看看奢侈品什么的,把他顶替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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