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安静呢……长安城。”
高大的男人懒散地骑在马上,遥望远处的城楼。这个时候,清晨的雾气还没有散去,那些金色的瓦、黑色的梁、红色的墙就在雾间忽隐忽现,飘渺不定,仿佛天上的宫阙。
“你会后悔吗……今天的事。”
马前一个更高大的玄铁重甲武士闻言一震。顿了片刻,他将重剑往泥地里一插,摘下头盔,单膝跪下,叩首道:“吾王,臣生而能为吾王效力,实乃万世之幸。臣为吾王虽百死而无一憾,今日之事,又何谈悔意?”
风很大,而且很冷,吹得旁边玄色的飞豹旗咧咧作响。马儿不安的踢了几下,打个响鼻,喷出的热气在又厚又冷的空气中弥漫开来,又迅速消融。
“天下的臣民会怎么看呢?”马上的男人稳稳地拉着缰绳,继续随口问道。
那重甲武士沉声道:“吾王仁厚义博,恩泽九州;英武果敢,四夷震慑。万民期仰吾王,如婴孩而待乳母,草木而盼太阳。吾王此举,顺天意而应万民,我大唐之盛世,指日可待也!”
马上的男人似乎很满意这回答,舔了舔有些干涩的嘴唇。但是他的脸依旧苍白,就象漫天的雾气。
他胯下的战马愈发有些急噪,蹄子不住刨着地下那些血迹斑斑的草。他便顺势夹了夹马,驾着马走前两步。
他勒住了马,眉头紧锁,象是询问,又象是自言自语地低声道:“后悔……本王会不会后悔呢?”
他有些疲惫的弯下了腰,深深呼吸了两口冰冷的空气后,重又挺得笔直。他的目光重又变得锐利,举起手中的马鞭,用力一挥,大声道:“那么,尉迟敬德,尽你所能的斩草除根吧!”
这一次,玄甲武士没有回答,却深深地叩下首去。
“皇帝陛下有旨——宣,秦王、天策将军上殿!皇帝陛下有旨——宣,秦王、天策将军上殿!”
十八名玄甲骑士手持金戟,身背着飞豹旗帜,排成两列往前疾驰,一面高喊着:“旨——宣,秦王、天策将军上殿!”
啪……咔……
随着一阵沉闷的轰响,厚重的城门次第打开,一声接一声的呼喊从深幽灰暗的宫城里传出,回荡在玄武门城楼上空,回荡在武德九年这个初秋的清晨。
马上的男子看着城门里层层叠叠的宫门,出了一会儿神。
这宫门他并不陌生。尽管两年多来,为了避嫌,也因当今皇帝的猜忌,他已很少进入此门,但他仍然记得门内的每一道关口、每一座宫阙……
但平日里熟悉至极的红色的宫墙,今日竟有些刺眼,那一条条笔直的道路纵横交织,用来铺路的仿佛并非上等的汉白玉石,而是阴谋、权势、勾心、背叛、血腥、残忍……
“殿下!”身后的长孙无忌知道他心中的纠结,不敢催促,只提醒道,“文武群臣将在半个时辰之后上朝……”
“知道了……”
他厌恶地皱了一下眉,终于一抽马鞭,晃悠着打马前行,仿佛只是赴一个寻常的宴会。
他的身后,尉迟敬德帅领着数百名士兵,将一群群衣甲鲜明的士兵驱赶入树林中。一轮接一轮的羽箭,一排连一排的长枪,一个接一个的斩杀……
那些衣甲鲜明的士兵根本没有任何准备,况且自己的主人,大唐的储君就在眼前被人射杀,已经完全乱了阵脚。
他们所能做的就是不停地疯狂地发出咆哮声、怒叱声、惨叫声,然后是痛嚎和哀求声,再后来,只剩下垂死时的悲鸣之声……
可惜这一切,远远没有皇城里堂皇的钟声响亮,而且很快地就再没有一人可以发出声音。
漫天的白雾也做了阴谋的同伙,一层层地压下来,掩住八方四野,所以皇城内的人也只见到一队队玄甲重骑鱼贯而入,驱赶走面无人色的太监和不知所措的御林军们,各自有条不紊地占据显要位置。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一个人身上。
一个慢悠悠地纵马走在只有九五之尊才可行走的皇道上的人。
圆月。
万籁寂静。天空中泛着苍白的月光。一丝云也没有,万物被月华所迫,都已退到极远的黑幕之后,将这天地留给皎洁的月亮了。
在这样的月空中,只有一颗孤星伴着月亮。
星小而暗。它似乎只是夜空中一闪的精灵,一闪,便不见。你若抬头望月,便会觉得眼角一闪。只一闪。直到你凝神细看,它才慢慢地出现在视野的边上,眨呀眨的。
一旦它显现出来,便再不会消失,即便是明月的光辉也无法将它隐去。
剑光一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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