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酒红色的香奈儿套装包裹着有些发福的身躯,淡妆精致笑容可掬的中年妇人,正是数天前在邵京公寓不期而遇的韩如云。而被她挽住臂弯的男人,两鬓微白,相貌颇有几分书生气,眉眼间与邵京有六成相似,这位应该就是本城的财政局副局长,邵文方。
叶倾澜掩耳盗铃地赶紧低下头,暗自希望韩如云眼神不好。耳边有人轻笑出声,她一转头,正对上原容与似笑非笑的目光。
“要不要出去躲一躲?”他用口型无声地比划着。
叶倾澜忽然觉得自己有点可笑,该来的总会来,躲避又有什么用?何况,她也没做什么亏心事。想到这儿,她重新直起腰,开始漫不经心地扒拉自己盘子里的菜。
韩如云并没有当众表演一出“认媳妇”的好戏。叶倾澜有点心虚地听着双方客套寒暄,内容老一套,恭维叶亭漂亮优雅越活越年轻,夸赞她有体贴的丈夫,一双出色的儿女。
显然,刚才一家四口一起切蛋糕的一幕已经让很多不知情的人误以为她是姜致桓的女儿。姜赫的生母死于难产,一般人对这位年代久远的原配夫人已经没啥印象,更极少有人知道叶亭曾经离异。至于女儿为什么姓叶不姓姜,也很容易解释为从了母姓。
不相关的人怎么想无关紧要,但叶倾澜不希望邵京的父母也产生误会。但是,姜致桓和叶亭都没有解释的意思,她也只能保持沉默。
唯恐天下不乱的原容与又开始在旁边窃笑,叶倾澜忍不住瞪他一眼,目光不经意中扫过姜赫,却发现他正盯着邵文方发呆,神色似有几分异样。片刻后,他又若无其事地移开了视线。
韩如云很会引导话题,三言两语之后,叶亭也跟着感慨起儿女的终身大事。
“可不是嘛,现在的年轻人是一个比一个沉得住气,说是事业为重,小赫28了,从没见他交过女朋友。小澜也快26了,也不见她有什么动静。哎,这些孩子,一个两个都让人操心!”
叶倾澜的脊背越发僵硬了,把头埋得更低些。果然听到韩如云用意有所指的口吻说:“听说现在的年轻人流行‘隐婚’,婚姻大事不但不需要征求父母意见,干脆连知会一声也省了!姜太太,你可要留个心眼,小心哪天儿子瞒着你,不声不响讨了房媳妇儿回来,吓你一大跳!”
叶亭呵呵一笑:“这我不担心,儿孙自有儿孙福,最好到时候连孙子一起抱回家,我们两个老的倒也省了心。”
在一旁安静喝茶的原云智突然插了一句:“依我看,小赫只怕心里早有了合意的人选,你说我猜的对不对,老姜?”
姜致桓闻言却是笑而不答,姜赫头也不抬,似乎一心一意品茶。
韩如云还想再说什么,却被一阵手机音乐铃声打断,邵文方道了声歉,走开几步去接电话。韩如云只好跟主人道别,追随丈夫而去。隐约传来邵文方的声音:“什么?他又出事了?真……哎,小方你先去摸摸情况,我很快就到……”
原容与无聊地转着面前的茶杯盖,喃喃自语:“越来越有意思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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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餐结束之后是舞会。叶倾澜随着人群来到会所的舞厅,舞厅同样布置得美奂美仑,宾客们赠送的贺寿花篮沿墙摆了一圈。她正要在休息区找个座位坐下,原容与拉住她,没正经地行了个躬身礼:“赏个脸吧,老同学。”
叶倾澜指了指脚下10公分的高跟鞋:“抱歉,我今天实在不适合跳舞。”
他还想再邀,不远处的几个妙龄女子有志一同地向他走过来,脸上都写着“志在必得”,气势逼人,原容与不由地缩了缩脖子。粥少僧多,看来必有一番恶斗。
叶倾澜笑了:“适合跳舞的人来了,快去啊。”
原容与匆匆忙忙往她手里塞了件东西,比了个手势“Givell”,一个闪身就混入了人群。
叶倾澜摊开手,原来是一张香喷喷的名片,上面只有原容与的名字和一个电话号码。她失笑,这不就是先前他派发给那些“美人儿”人手一张的么?
等叶亭和姜致桓跳完一曲回到休息区,叶倾澜表示时间不早了自己想先行离开。叶亭迟疑了一下,试探地问:“小澜,你还没开学吧?要不……,你回家住几天?”
姜致桓也笑着帮腔:“是啊,等会儿一块回去吧。正好有人送了几箱水蜜桃在家里放着,味道挺不错,你也尝尝。”
叶倾澜咬了咬嘴唇,垂着头说:“过几天就正式开学了,这个学期我要给成老师当助教,这几天正忙着备课呢。我……今天就不过去了……”看到母亲眼里一闪而过的失落,她心生不忍,转而补充道,“等十一吧,十一长假我一定去。”
叶亭这才有了点笑容。叶倾澜心里难过,其实从头至尾母亲都没什么错,相反,错的人是她自己。母亲,姜致桓,包括姜赫,一直以来对她都是宽容有加,甚至再三忍让迁就。只是她心里的那一道坎,怎么也迈不过去。
一个穿白色小礼服的长发女孩踌躇地向这边走来,刚才她的目光一直停留在姜赫身上,这会儿似乎鼓起了勇气,打算主动邀舞。姜赫却没有给她开口的机会,转身对叶倾澜说:“我送你回去。”
叶亭拦住他:“小赫,今天你也喝了不少,不要开车了。”姜致桓说:“我叫小王跑一趟吧。”小王是姜致桓的司机。
又等了大约20分钟,司机小王到了。叶倾澜在叶亭不舍的目光中告辞,姜赫坚持要送她,也一同坐进了车后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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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倾澜以为,姜赫一反常态地送她回来,定是有话要说。然而一路上姜赫都很沉默,司机小王话也少。车内的空间狭小密闭,空调嘶嘶作响,叶倾澜的眼皮渐渐沉重,红酒的后劲在这个时候显现出来,一时间,她的颈椎好像失去了支撑的力道,脑袋随着车身的摇晃开始往一侧歪斜,接着便陷入了黑沉。
迷迷瞪瞪中,似有一阵阵温热的气流吹拂着额头,轻轻的,痒痒的,她挣扎着睁开眼睛,却正对上一个线条刚毅的下巴,近在咫尺。她睡意顿消,尴尬地将脑袋从姜赫右肩上移开,迅速坐直身体,拉开了两人之间的距离。
姜赫默不作声地别转开脸,车里光线不足,看不清他的表情。叶倾澜有点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刚才睡梦中不间断的气流,其实是他的鼻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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