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务课乙班又调至早班,乙班的三名要好的姐妹的关系自从跑马厅归来又发生了微妙的变化,大家表面上比以前更亲近,但是,她们都能感受彼此的距离在拉远,那是心与心之间的距离,彼此提防,而不言破。
刘悦欣算是入道最晚的一个,她是纯间谍,没有什么党派的觉悟,自然没有认识到党派之间的隔阂会有多大,关键是她至今还不知道,自己属于哪个组织,哪个党派。在跑马厅,她所在的组织既帮地下党,又帮国民党,唯一让她矢志不移的,组织是抗日的,知道这个已经足够了。如今她知道了,她的左边是国民党,右边是地下党,孙姐和小红都是她要好的姐妹,是她应该帮助和保护的姐妹。
既然保护,那就要有保护的能力,虽然现在她还不具备,但是她相信,不久的将来她一定会有这个能力的。
如果间谍第一册告诉她什么是间谍,那么第二册就是告诉她怎样做一名合格的间谍。如果第一册是为她打开间谍的大门,那么第二册就是让她登堂入室。第一册偏重于理论,第二册就是一个纯粹的训练手册。
第二册训练的内容包括:间谍之眼,间谍之手,间谍之耳,间谍之行,间谍之刺,间谍之谋,间谍之器。
例如:间谍之眼的训练科目之一:辨认。
训练辨认,就是在每日的上班路上,目光随意扫视一遍人群,然后收回眼神,记住其中最特别的一个人,回忆他的相貌特征、衣着、鞋帽和手中的物品,然后判断他的职业、年龄、目的地和性格。完成之后,再捕捉下一个特别的人。一个月后,将随意一瞥的目标变成两个,再过一个月,目标变成三个。睡觉之前,将白天所见的人在脑子里过一遍,对每一个细节进行揣测分析。
坚持三个月,直到成为一种习惯,你将发现,人群里的熟人越来越多,某个陌生面孔一旦出现就会多么的与众不同。就好像亚洲人看黑人,几乎是一个模样,西方人看亚洲人又是一个模样,其实,每个人的特征都是千差万别,特立独行的。
人的听觉和视觉系统经过几万万年的进化,会选择性的放弃、过滤和屏蔽一些类同、不重要和微弱的信息,其实,这些是可以被听到和看到的,只要加以训练,那些微弱的信息就会被捕捉和感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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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让刘悦欣感兴趣的一个训练科目是间谍之刺。女孩子体质柔弱,不可能具有与男子一样的力量,但是,通过训练,一样可以轻易杀死一个强壮的男人。手册中有一幅介绍人体穴位的图,但是与中医的穴位不一样,上面标注人体的七处致命点,六处大动脉,八处筋键,十二处痉挛痛点。
间谍之刺的训练方法之一,就是找一根毛衣针,将毛衣罩在叠成人形的被子上,选择各种姿势,或背对,或斜靠,或躺或卧,然后以自己最快的速度和力量将毛衣针刺入毛衣的固定位置,而且每次毛衣针都要完全没入。
只有完全没入,才有提高握力。
要求是十秒钟刺出二十次,每次都能刺中纽扣范围的目标,每次毛衣针都能完全没入,那就换左手。从最简单的姿势练起,逐渐变换困难别扭的姿势,当你练过了十种姿势后,你就会发现,只要任何方位靠近你的人,都会是个死人。
只有控制刺中的范围,才能一招制敌。
让刘悦欣重新认识这个世界的训练科目是间谍之器,兵无常形水无常态,周围的每一件物品都可以用作间谍之器,哪怕是一根火柴,一根头发丝,一张纸,一片树叶,一支笔,一把钥匙,乃至一杯水,自己的手指,都有各自的用途,甚至是杀人的武器。
当然,刀是最好的刺杀武器,枪依然是最好的杀人武器。
自从在跑马厅,看到真正的刺杀之后,刘悦欣就明白了,作为间谍,杀人技能也是必须要掌握的,那不仅是生命的一种保障,更是完成任务的一种保证。
当刘父看完第二册时,叹了口气,只说了一句:万不可在人前显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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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已经发现这些间谍技能的训练可以在任何时间,任何地点。她还年轻,有着旺盛的精力,她开始不知疲倦地领悟着,学习着,训练着。
今天,如往常一样,在工作中,她可以训练间谍之耳技能之一:辨声。
训练辨声,必须平心静气,极力分辨着所能听到任何一种声音,哪怕很小,哪怕被各种嘈杂声所掩盖,她也要把那个声音之源找出来。那个细弱的声音或许是街道上由近到远的叫卖声,汽车发动机的声音,或者某个电器件上电流的声音。
在白天的环境下,能够找出20个声音源头算是及格,能够找出30个算是良好,50个是优秀。
其实,在夜深人静的情况下,人能够听到很远、很细弱的声音,在绝对安静的情况下,人能听到自己血液在血管里流淌的声音。
之所以没有人能听到自己血液流淌的声音,那是因为,众多声音汇集在一起,形成噪音,掩盖了较弱的声音。树叶轻轻晃动一下,就有声音发出,一棵树有百万树叶,一阵风过,那就是百万种声音。
厚厚的耳机无疑增加了间谍之耳的训练难度,但是,收到的效果却是意想不到的,这个也跟个人的天赋有关吧。十来天下来,她已经能分辨出40多个声音的源头,剩下的,就是放大想要的,尽力听清楚这些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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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从刘悦欣开始正式训练,那个他也不再传送纸条了,而是真正意义的情报。
餐厅的栏杆下面有一个凹槽,排队打饭的人都会路过,没有人会看到那个凹槽,更没有人会知道凹槽里有一块小吸铁石,那个小吸铁石会压着一份密码情报或者微型胶卷。几乎每天都有,有写给她的,也有些她看不懂的密电。看不懂的密电和胶卷就是情报,她会投入到她家附近的三个死邮箱。
自从她开始正式训练之后,她的眼力、听力等所谓佛家说的‘六识’越发灵敏,可是那人却换了交流方法。让她的某个小心思落空了,她没有机会发现他了。
她也可以往那个凹槽塞纸条,双方终于有了相互沟通的渠道。
不过,真到了她可以表达自己意思的时候,她却不知道第一次应该对他说些什么,问他些什么,甚至不知如何称呼他。
于是,就一直拖着,拖着,越拖想说的话越多,想问的问题就越多,甚至都想问一问:你们家里有几亩田啊。
结果就是,问题越多,越不知道从何问起。
或许她已经习惯了那种单向式的交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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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号专线的号牌跌落,灯光亮起,打断了刘悦欣的思路,也中断了她的训练。
那个无比熟悉的声音响起:“小姐,你好,请转宪兵队4433。”
“好的,稍等。”此刻,两人就如同陌生人,声音平静的如同一湾湖水,没有一丝波澜。
断开应答键,一声轻微地叹息,刘悦欣怅然若失,她的情绪,泛着波纹,向四周荡漾蔓延开去。
一道探究的目光从她脸上掠过,如月光拂过江面,无声无息。而就是这个无声无息,却触碰了刘悦欣从未意识到的某根神经末梢,让她感受到来自于小红眼睛的余光。
刘悦欣心中一紧,却不动声色,内心蓦然腾起一阵欢喜。
人的亿万个神经末梢,如同草原上的草,无时无刻不在随风摆动。有一棵草,比其它的草更纤细,更柔弱,以至于一只蚂蚁从洞里推出一粒沙子的震动就能惊扰了它,让这棵草在随风摆动的同时,又有了些与其他草的不同。
而刘悦欣就从自己亿万个神经末梢中,感受了一个与其它神经有了些许的不同,这是先前从未有过的感受,她的感官世界已经与从前不一样了。她明白,这是她刻苦训练了十多天的结果。
突然,她觉得那个人好狡猾,原来他早已经算出了,在她开始训练之后,再也不能靠近她,再也不能无声无息地在她口袋里塞下一张小小的纸条,而不惊扰到她。
哼,任你再狡猾,迟早我也会捉到你,想到这里,刘悦欣的脸开始发烫。
或许,女孩本就感性,或许,随着女孩六识的日益灵敏,女孩的心思也更加难以捉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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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村拓野被正式任命为行动组长,地下党的叛徒被杀,击杀行动失败,只能算是宪兵队行动的一次小小挫折,在维持治安,整肃军纪,打击反抗组织还是有力的,木村的军衔也晋升为少佐。
这段时间,不管是租界,还是日占区,都异常地平静。木村拓野知道,在这有些诡异的平静下面,上海的抗日组织正在酝酿更大的行动。
善于捕捉这些行动端倪的也只有特高课,这段时间,程桑忙于徐州会战,来宪兵队的频率明显少了。应该去趟特高课了,看能不能从程桑那里挖掘一些抵抗组织的消息。
正准备给程晓峰打电话,电话却响了。
“木村君,给我开两份特别通行证,限期的那种,五日内。”
木村笑了,与这程桑还真有默契,问道:“运货还是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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