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棺中人
如果我此时是看见一个鬼,我也许不会吓成这副脓包样,但棺材中躺的那个人却如一把重锤狠狠夯着我的心脏:那不分明就是我那逝世多年了的爷爷嘛!
满鸟鸟见我和覃瓶儿有异,起初不明所以不屑地撇撇嘴,这么多人在场,一个死人有什么好怕的嘛,待到他看清棺材中死人的面庞时,呈一字线的长嘴瞬间变换成一个黑乎乎的苕洞,手一松,棺盖轰地一声砸下来,溅起一团阴晦呛人的粉沫。
“清和大师……是清和大师……”覃瓶儿喃喃地说,眼光呆滞,脸色煞白。
清和大师?我一跃而起,这棺材中躺的不是我爷爷而是抚养覃瓶儿长大的清和大师?我突然想起那一夜覃瓶儿跟我描述清和大师的相貌时,我震骇之下跟覃瓶儿发飙,以为她有什么企图编些鬼话来骗我,那时节我就纳闷清和大师怎么长得如此像我去逝多年的爷爷,没想到如今真真切切地看见清和大师了,虽然只是一个死人,但他确实长得像我的爷爷,像极了!
我不知从哪来的力气,抠住棺盖,蛮腰一挺,牙关一咬,双臂用力把那沉重的棺盖又抬了起来,并且顺势往旁边一挪,棺盖轰地一声翻倒在地。
旁边的人吓呆了,一下子不知所措。这种作法可是对死者极大的不敬,按迷信的说法是要遭报应的,是要被死者的阴魂缠身的。我哪里还会想到那么多,揭开尸体头上戴的那个非常普通的帽子,骇然发现一颗灰暗的光头。
我松了口气,心里确认这确实不是我的爷爷,只不过是跟我爷爷长得极像的一个老和尚罢了。我扶起覃瓶儿,指着棺中的尸身问:“你确认他是清和大师?”
覃瓶儿两眼含泪神情戚楚地点点头,没说话。
就在这个当儿,一直想撞开棺材的花儿人立在棺材上,两眼居然饱含热泪,低声哼哼着好像在伤心地哭泣。我愣住,好半天回不过神,花儿是怎么啦?覃瓶儿伤心是因为死者是救她养她的人,你花儿跟死者一不沾亲二不带故,甚至连见都没见过,搞得这般神情凄楚干嘛?莫名其妙!!
覃瓶儿缓缓走近无盖的棺材,伸手搂住哭泣的花儿,头靠着花儿的脑袋泪如雨下。我看见这个场景,心头猛然一跳,难道我家花儿居然就是当年救覃瓶儿的那只黑色猎狗?不可能不可能!花儿是我亲眼看着长大的,年龄绝对不超过十岁,而当年黑色猎狗救覃瓶儿时,覃瓶儿才刚出生,算时间已经过去二十几年了,怎么可能呢?难道……我想起我跟巴务相长得极像、覃瓶儿在具有前世记忆以及围绕血魂碑发生的一系列怪事,身上冷汗直冒,难不成花儿居然是当年那黑色猎狗的后代?巴务相与我、覃城与覃瓶儿、黑色猎狗与花儿这三对人或动物之间难道真的有一种谁也说不清的隐形关系,而这些隐形关系这静静躺在棺材中的清和大师了若指掌?
我头乱如麻,怎么也理不清纷乱的思绪。我痴痴看着清和大师,心头思绪万千,这一切事情都是你搞出来的,为什么当我们终于见到你时,你却躺在这棺材中了呢?你说的那四句偈语到底是什么意思?血魂碑、陶印、梭椤神树你到底了解多少?我又是什么人?你说话啊说话啊……想到最后我几乎想狂暴地喊起来。眼光虚幻之际,我无意发现死人清和大师好像咧嘴笑了一下,我吓了一跳,等我抹了一把眼睛再去看时,发现清和大师还是那么静静躺着,两眼紧闭,一副终于解脱的安然表情。
我不禁有些懊恼,你是解脱了,却给我留下了太多的不解,早不死晚不死,偏偏在我们相见时却撒手人寰,这与唐崖最后一个土家梯玛向老汉的举动如出一辙,莫不是我是你们天然的克星,能克死人的克星?撞他妈的鬼哟!
我叹了口气,正准备招呼一屋呆若木鸡的人抬起棺盖盖上,却发现花儿的舌头极力伸向清和大师的手边,我随意一瞥,突然睁大眼睛,一把掀开花儿的脑袋,骇然发现清和大师右手边的棺材壁上,有几个歪歪扭扭的字:难留城。这几个字应该是清和大师的指甲划在棺材板上的,因为我可以清楚地看见他的指甲缝里还有木屑。
我顾不得理会这几字是什么意思,心中大怒,扭身就对一屋的人吼道:“你们是啷格搞的?人还没死你们就把他放在棺材里了?有这么草菅人命的么?”一个可能是最先发现清和大师已死的汉子期期艾艾走出来说:“不可能不可能,我看见他时发现已经死得透了,这才去找村长的……真的死透了!”
“那这棺材板上的几个字是啷格回事?”我异常暴怒,像训龟儿子一般朝汉子怒吼。
汉子顺着我的手指看见棺材内壁上的文字和清和大师的手指,脸色一下变得惨白,比清和大师的脸庞还要惨白,呆了几秒钟,嗷地一声怪叫倒蹦到人群后面,抖嗦着嘴喃喃自语,“撞鬼了撞鬼了……这棺材明明是我收拾的……我下细看了,当时根本没么子字……撞鬼了撞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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