闫春顶着倾盆大雨回到了自己心爱的画室,他对自己跟那些同学说的话有些后悔,但悔些什么又不知道,虽然刚离开姚岗,但他仍旧能在这个小房间里看到姚岗的影子,他知道姚岗是他惟一能理解他内心痛苦的朋友,他一下又感到这个极其熟悉的房间现在变得异常地陌生了,他极力地想跟这间屋子快些地熟悉起来,但无论如何都处处感到它的陌生,他心情复杂地看着屋里的一切,看到墙上挂着的弟弟闫秋的素描,心理唤起了无尽地伤感,好像找到了原来的记忆。那是去年初冬时节,东北的冬季对于他来说是乏味的,作为对色彩非常敏感的他来说,自然界所赋予东北的漫天大雪给他带来的不只是单调乏味的感受,而是更多的烦恼。这个新建的画室曾给闫春以无尽的遐想和豪情,绘画的水平好像如他所料是突飞猛进的,但这个房子建的质量太差,旧窗门又是单层玻璃,难抵冬寒,冰凌辅满窗子,墙薄四处漏风,冰霜堂而皇之地在这小屋的角落里生根,这让他大为恼火,画布上的油彩刚涂上就变凝,守在烈烈的炉火旁,还得穿上大衣。可这么冷的屋子也没能挡住那些绘画者的热情,屋内经常光临那些长头发,胡须满面的所谓“画家”们,画室内乌烟瘴气,烟蒂满地,但欢声笑语却此起彼伏。作为复习了三年私下被同学们称为三进宫的陈起是最愿意上闫春这个新画室的。画室内有他谈天说地的听众,特别是那些来此与闫春一起探讨绘画技法也执迷于绘画艺术的女生们,她们也把这里当作了真正的艺术天堂,一能跟闫春探讨画技,二能听陈起讲历史古今,索性当作历史课复习了。这些女生大多姿色俊美、体态宜人、穿着风野、落落大方,也很符合陈起的味口。但当这些女士走了以后,陈起也不会寂寞,不时也拿起闫春的画笔在纸上涂抹一番,而且还请教闫春指点。高二对于高中生来说是非常关键的一年,那些致力于非大学没有出路的同学们都疯野似的抓紧一切时间学习功课,这时的姚岗由于对诗歌的痴迷远大于对自己未来生存考虑而跟闫春这个有艺术细胞的人打得火热。
一个星期六的晚上,刚进屋的姚岗对于蜷在破椅子里一脸愁容的他颇有些不解。“怎么,我尊敬的大画家,什么事使你如此的闷闷不乐?”“哎,那还不明白,我们的画家正为没有现成的人体模特而苦恼呢!”坐在角落里的陈起接过话头如是说。“好样的,我们的画家真提高档次了,都拿真人做模特了。”姚岗手扶着落满尘灰的大卫的石膏塑像无不羡慕地说。“你是见识短,哪个画家都得画人体,那是最基础的。”陈起用蔑视的眼光冲着姚岗解释。“有什么难,你那么多同行的画妹,不都是追求艺术的吗,就不能为艺术而献身,当一把模特,问题不就解决了。”姚岗不假思索地说。闫春又是一脸苦笑,陈起则抢过话头说:“我说老弟呀,那帮靓妞衣服还没等脱完我们就都得进班房了,用警棍给你过一阵子电,再给你弄个流氓罪,那时别说我们是朋友,我可丢不起那个人。”陈起说完把头一甩又露出那不算太宽阔的前额。“模特不是非得女的吧,我像豆芽菜似的,陈起又太圆,只有你二弟我看可以,他要同意了问题不就解决了。”“对呀!让你弟弟当一回模特不就行了。”陈起也赞许地补充,用画笔也装模作样在画纸上涂抹,还显出一幅自我欣赏的样子。“我早就商量过他了,他哪里肯,说他的胸脯又不高画他干什么?”“哎,这小子倒挺有研究,你没对他说也有男模特吗?”“哪他也不干,当时有几个女生也想画他,他说我脱光了你们画,来来。”就把双手握拳摆出健美表演的架式,瞪着眼睛挨个看,把哪几位大小姐弄的脸红一阵白一阵的。“脸红什么?这么封建还搞什么艺术?”陈起边画边插话。“我有一个办法,等二弟回来,我和老陈把他往床上一按,把他扒光了你就画呗。”“那能行吗。”“准行。”姚岗说着从兜里掏出一盒烟,在他俩面前一晃,“这招行,二弟肯定干。”“早怎么不掏出来,我都憋死了。”闫春说着站起身来一把把烟抢过去,“红塔山,好烟,你不抽烟可以把你爸的烟多偷出几盒,奉献出来,等我真的考上中央美院也会记得你的,你也算做贡献了,怎么样?”闫春说完就打开包装弹出一支,用鼻子嗅了嗅,划火点燃猛吸一口,卧在沙发里不动了。
一股冷气随着房门的打开裹进了一个满身被衣服包得紧紧的人,随后又一个红艳的羽绒服也被吹了进来,那个把头露出衣服外的人正是闫春弟弟闫秋。“二位哥哥都在,来我给你们介绍一下。”说着闪身把红羽绒服给让了出来,“这是我女朋友,小慧,这是咱哥的同学姚哥,这也是咱哥的过去同学陈哥,一个诗人,一个大学问家。”从脱落的红羽绒服的帽子里,出现一个长相俊秀,长发飘逸的姑娘,“两位哥哥好!”姑娘很有礼貌地打着招呼,姚岗和陈起也向她点了点头,并略显尴尬彼此看了一眼。“来坐。”陈起也不乱画了,把笔胡乱地扔在了调色盒里,把破凳子推到了姑娘面前。“还是屋里暖,我是开发廊的,等两位哥哥头发长了可得去我那里剪,免费。”说着就坐在凳子上,双手伸向了火炉。“二弟,你不上学了。”“一入冬我就不上了,学习也不好,考高中也考不上,这不,也去学理发,现在正在小慧哪儿帮忙,外加学徒。”“老弟你还算挺幸福,生活有目标了,我还不知将来能干什么呢。”姚岗听了闫秋的话无不感伤地说。“考大学多好,再说你能写诗,将来当个诗人不是很好吗,你爸也能给你找份工作,我指望谁呀?”“我英语一点也不好,怕考不下。”“哪怕什么,跟我大哥学,一年不行两年,两年不行三年,陈哥这不也是第三年了吗,你还没考着什么急。”闫秋的话使闫春和陈起的面部表情都僵硬了起来。“唉,这你别责怪你哥,我们学习的时候也不知什么是大学,只是到高中才知道还要考大学,考上大学才有工作。”姚岗无奈地解释着。“姚岗说得对,他还好点,我那时还不知道什么是上大学呢?所以初中基础就差,一上高中,傻了,不信老二你接着上,你也考考试试,不是什么人都能考上高中的,就别说大学了。”陈起的表情丰富起来,语调发颤。“大哥,哪来的烟给我一支。”闫秋说着伸手就去拿。“唉,别,这可不是我的,我说的不算。”“肯定是姚哥的,姚哥上次给我拿的那盒良友烟把我的那些哥们馋坏了,姚哥你还不会吸烟?”“谁像你那么没出息,就知道抽。”小慧说着斜了一眼闫秋。“这就是找对象的好处,有人管了。”闫秋自嘲地说。“抽烟可以,但有个条件,今天你女朋友来了也就不难为你了,给。”姚岗说着就把烟给递了过去。接过烟的闫秋很快从兜里掏出火点上,含在嘴里,迷着眼睛疑惑地看着姚岗说:“别,我的好哥哥,别免,为了红塔山我在所不辞,说,什么事。”“看你那点出息。”小慧在那小声嘀咕着。“你得给你哥当回模特。”“什么,让我脱光了,我不干。”“什么脱光了,就画一画你上身的肌肉。”“你们真是难为人,我女朋友在这儿,你们让我把衣服脱下来,这么冷非冻死我不可。”小慧一听,咯咯地笑了起来,捂了一下嘴说:“我说小秋,你口口声声说咱哥绘画一定有前途,画得好,你要挣钱给哥买油彩什么的,怎么就画你一次都不行了,就这么当弟弟的,上衣脱了又怎样,看你那瘦样,人家还未必愿意画呢?我还想看一看你在画纸上是什么模样呢。”“小慧就是懂事,画家就愿意画瘦人,画骨吗!”陈起一下变成很懂行的样子对小慧说。“陈哥你不知道,我家也有一位要考大学的人物,我姐,好像疯了似的,天天一句话也不说,我妈把她当作大熊猫似的给保护起来,我们家没有一个人敢惹她,你看你们也是考大学的,生活的多快活。”“你家谁考大学?”陈起随口就问一下。 .knshum“我姐,张燕,你们不认识她?”“认识,她是我班同学,学习把头子,大学一定能考上。”姚岗无不艳羡地说,陈起则不搭话了。“脱就脱,看我多健美。”那边的闫秋正胡乱地把大衣,毛衣和衬衣脱下,一下坐到了床上,嘴里仍旧叼着烟。闫春的眼睛眯成了一条缝,斜视着床上的闫秋,拉过画架,撕下上面的一张素描纸,在下面一张新的纸上就画了起来。姚岗、陈起、小慧都聚拢了过来,只见闫春手上的碳笔棒在纸上不停地移动,上下左右挥洒自如,纸上好像是一片片黑,什么也看不出来,闫春又用去了几支碳棒,画纸上的鼻子、眼睛、嘴、眉毛都从一片片黑中渐渐地凸显出来,闫春又用手指在纸上抹了几下,头上的五官和上身的骨胳愈加清晰而活灵活现般跳在了画纸上。“快把被子拿开,就差一点了。”闫春冲着床上不闫秋喊着,只见床上的闫秋双手捂个大被,只露个头,“等你画完,也冻死我了。”闫秋又把上身的被揭去后,画纸上的手臂也跃然纸上,在小慧的惊叹声中,一个健壮青年的上身肖像生动地从闫春笔端凸现出来。这是姚岗第一次看闫春当场画素描,没想到能如此之快如此之像地给画出来,心中顿时对闫春的画技佩服得五体投地,心想,闫春的油画画得那么好,肯定与他画素描有关,他真的会成为一名画家,而且会很有名的画家,时间不会太长的。
闫春仔细地看着弟弟的这张肖像素描,小心地把它从墙上拿下来。突然大喊一声,用力把它撕得粉碎,泪水和着脸上的雨水大片地滴落下来,他还想大哭一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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