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起自从跟姚岗和闫春大醉一场后,就两只眼睛睁得像铜玲般躺在炕上不肯起来,又经历一次高考沉重打击的他不得以在父亲的吆喝下,从炕上爬起来,匆匆地叼了口干粮,扛上锄头,就去追赶走在东山坡的父亲,走了很远才看见父亲牵着两只小牛犊步履蹒跚地在吃力地往山坡上走着,刚刚升起的太阳光把父亲那驼背的身影给拉长而模糊了,也变得粗壮而稳重了,两只牛犊也变成了大牛的样子悠然地摇着尾巴,自己要是这牛也好,多快乐没烦恼,陈起想着,如此早地起床而且还是在刚醉过一场之后,身体感到特别地不舒服,头也痛得厉害,他心情也特别地沮丧起来,当看到父亲的被晨光给拉长的影子时,他想起了朱自清写的《背影》,心里顿生阵阵的酸涩,一股股苦水也从嗓子里涌出来,一股从未有过的暖流流遍了他的全身,把刚才所有不愉快的情绪给冲得很淡,心里暗叫着,爸爸,爸爸,真是难为你了,太对不起你了,我太他妈地不争气了,想到这儿,他的眼睛潮湿了。他扛着硌肩的锄头,嗅着晨风中的泥土与稼穑混和的香味感到生活的道路与脚下崎岖的小路无疑,弯曲而向上,但得用很多的力气,他看见父亲把牛栓在一棵粗壮的柳树上,让他们自由地吃着路边的青草,自己则坐下来吸着自卷的纸烟在那里眺望着自家田里一眼望不到边的青绿的大豆苗,眼中闪现着憧憬的光芒时,他心头又是一阵地难过,他想起父亲曾跟他说的话,那时父亲年青时,城里有的是工作,政府主动找他去工厂做工,但父亲就是舍不得自家的地,所以一直务农,现在可好,务农如此地贫穷而低下,哪怕当时当个工人也不至于家境落到如此地步呀,让别的同学瞧不起,一想到此,他就会在心里暗下决心一定要考上大学,脱离这种苦力低下而挣不到钱的生活与境遇,但真的像父亲说的非得认命,我就是一个务农的命,就是一个农民的儿子,不可能有大出息的,可他心理上去永远也不会接受这个,心说:我就是不服这命,因为我知道它是可以改变的,王候将相宁有种乎?我就是不信,我就是不信,什么他妈地命,只是我的无能。陈起想到这里,他拼命地锄着地里的草,坐在地头的父亲高喊着,你怎么把好苗都给铲了,你这个败家子,他好像没听到一样,一口气就锄到了太阳高高地挂在头顶,他手疼脚也没劲了,口里干渴得有些想像牛一样咀嚼锄头下面杂草里来提取汁液,但他心里说:我就不相信能喝死我,他仍旧坚持着把垅地锄完,但他已经感到全身的不自在了,他知道第二天全身疼得简直就不能起床,但他就是有些不甘心,对眼前的杂草说:你们为什么非要长在我家的地里呢,你就不能凉快一会儿,长在沙漠里,那你将多可爱呀,他在地头直了直好像都永远也伸不直的腰,心想:可能姚岗说得对,人真是命,当时他们谈论王候将相宁有种乎的陈胜吴广时,姚岗说陈胜吴广不会成功的,因为他们就是一个地道的农民,所以还是农民的种,并说那些做皇帝的人没有一个地道的农民,都是出身复杂的人,尤其以匪气十足仗义疏财为共性,都读过几本书为基础,这个结论好像有些道理。匪气十足就是讲信义,为朋友两肋插刀的那样的人容易翻身,是的,能与姚岗闫春那样的人接触也算幸运,看一看这身粗布的衣服,再想一想家里挂的西装,真是人在衣服马在鞍,姚岗他们虽然穿得很普通但气质却不一样,而自己花父母这些钱卖的西装却也没有换来其他女生的目光,尤其是李娜的关注,而这些人的目光中反而有些异样,现在想到这些他自觉感到脸有些热,心里一时更加地难过了起来,有悔恨与挣扎的恨在心里徘徊,生活是不是太捉弄于我了,我怎么就这样地点背,怎么考也考不上,还出生在这样的家庭,得过这样的生活,为什么我非得卖菜换零用钱,为什么我非得卖父亲养的牛犊来凑复习费,为什么我非得被自己喜欢的女生所忽视,为什么,这是为什么,难道老天不长眼,非要我如此地屈从于命运,我不相信,就是不相信,我,我就得非得如此,而他们就得考上学,有好的家庭,有社会地位,见鬼去吧。他想到这里,不知从哪里来的勇气,用尽全身的力气,把锄头奋力地向远处扔去。然后站起身来,冲着山下楼房密集的方向高喊着:“我他妈地就是不服,就不服,看你怎么着,怎么着,来吧!”他真想立即冲下山去,看见人就打,但他一想这样不行,还不如抓住几个可恶地老师,把他们痛打一通,那才过瘾,他想象着打他们的情景,不由得自己哈哈地大笑了起来,但笑声极短,很快地就在田野间散开去了。笑完他心里舒服了很多,看到父亲正挺直腰看着他,他泄气地去别人家的地里捡锄头。他又拼命地锄着地,汗水滴在墨绿而坚挺的黄豆叶上,几只蝗虫跳跃着从锄头所到的杂草里出现又消失,他感到自己的眼前发黑,有银亮的星星也在学着蝗虫的样子在跳,他知道该喝些水,休息一下了,父亲总是不紧不慢地锄着,而自己虽然很快,但真的缺少韧性和耐心,讨厌的农活一年三季都如此,只够糊口却不能养家,还得考学,要不怎么也得学点别的什么手艺,他来到地头边喝水边想着。
锄完地的陈起匆匆地吃完了中午饭,他伸了一个长长的“懒腰”,穿上笔直的西服,对照镜子把头发梳理好,就来到院子里,看见父亲正吃力地把草放到铡刀下面用脚踩着,侧身又把刀柄用力地往下压,心理一阵地酸痛同时也更加地气愤起来,这种气愤来自何方他一时也不清楚,就上去把草又放在父亲抬起的刀刃下,父亲也不吭声,就又压了下去。旁边牛棚里散发出的牛粪的味道又一次充斥到他的鼻孔中,他没好气地对父亲说:“这些够了,别在铡了。”就把手中的草扔在了铡好的草堆里,起身蹬上自行车,推开门就往外走,身后传来了父亲那嘶哑的声音:“快要下雨了,你还出去干啥。”陈起也没理会,身后又是父亲那长长地叹息声和老牛“哞哞”地叫声。务农活有什么出息,面朝黄土背朝天,汗珠子掉到地上摔八瓣,永远也翻不了身,自己也他妈地太不争气,考了几把都没考上,当初如果在高中毕业后,再从初中重新学习也来得及,而如今考了这么多年,加上复习的时间也差不多了,今年再复习的话,我家的这两头牛又得给该死的学校送去,唉,陈起想到这儿,在自行车上无奈地也叹了口气。想起父亲养牛、种地、锄草,母亲把自家的蔬菜拿到集市上去卖,就是在市场上看见了母亲也不敢叫声妈,那样如果被同学们看见了会笑话的,而母亲和父亲也从未指责过他,因为他们是想让他在同学、朋友们中间不受委屈,让他们瞧得起他。而如今又没考上,父亲虽然表现平淡,但母亲好像真的有些受不了了,还试探着问自己想不想考,并且还说人得信命,在家务农也很好。我底子真的是太差了,一年比一年难考,我也是真他妈地不争气,还想着追女孩子的事,没有把全部精力都用在复习上。难道真的是命,我就是不服命,信命也不服命,我就应该是当农民的命,复习,还得复习,但钱在哪里,怎么办?今年我家的日子就更难过了,自己学点啥好呢,哪怕把复习费挣出来,等明年下半学期再去复习也好呀。他看见邻居家盖起的一座座的瓦房还有翻新的房子,心里又更加难过起来,算这几年考学的复习费用就已经用掉家里一万多块钱了,这些钱能盖三座大瓦房,想到这里,心里就堵得慌,也更加地烦燥起来,他都不跟邻居家的任何人打招呼了,因为他是这片公认的秀才,就是考不上学,所以他不愿意跟他们闲聊,他们只是问些农村的家庭琐事,根本不知道这个世界有多大,有多少东西他们不知道没见过。看见他们那一双双对他充满着鄙夷的眼神还有着即神气而又庸俗的脸,w.uunsh.om 他心头就更加地闹得慌,这些小人坚决地不能理他们,虽然有一个邻居的姑娘曾托人向他家来提亲,但看她打扮的土样,见到他还微笑不止,真让他心里作呕。脱离务农的生活,哪怕是当个工人也比他们强,别说考上学之后还可能当干部了。考学、考学,还要考,当务之急就是到哪里去弄复习费,家里的两头牛还小,明年才能卖上价,那么钱去向谁借呢?钱,钱,钱,这个东西真是太有用了,现在谁都为它犯愁,有了它,你就有了一切,其实考学的最终目的也是为了钱,当官不仅有钱,还有地位,李娜不就是这样吗,人家什么都有,还令人尊重。生活的目的是什么,就是赢得别人尊重,就得有钱有地位。一旦考上学,这些我都会有的。还得考学,必须考学,也只有考学这条路才能实现当官发财的目的,才能狠狠地打那些看不起我的邻居们的脸,才能赢得像李娜那样好姑娘的爱慕与尊重。陈起想到李娜,心中顿然又充满了温情,生活好像一下子又美好了起来。正在这时,自己的自行车被另一个自行车的车轮给顶住了,只见邻居郑东正把着自行车的车把在这里拦住了他。“老陈,想什么呢,只顾看路,不怕撞人。”“哎,郑东,正为复习的事犯愁呢。”“还复习,给那帮臭老九白送钱,拉倒吧!”“那怎么办,务农,你看我这小体格不得累死!没办法。”“我也正琢磨干点什么呢?你这是干什么去?”“没地方去,我想出去散一散心,正好去图书馆,看一看闲书。”“我也没事,走,咱们一块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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