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无邪背着夜魔奔了一里有余,但觉背后夜魔轻咳一声,想是醒了,他竖起耳朵倾听,觉到天山双怪尚未追到,便将他原地放落,探他脉搏,觉他体内剧毒犹深,只怕时候一长,便有性命之虞,当下单掌抵在他背后“灵台穴”上,掌心真气汩汩而出。
夜魔自中毒后全身便即麻痒难忍,似有数十只蚂蚁啃噬各大筋脉,但又全身无法动弹,其中滋味当真不可言说。此刻却觉奇经八脉之中似有无数道小箭射入,将蚂蚁一一刺死,麻痒之感大减,内力也随之回复了三四层。
赵无邪只须再花小半个时辰便能将他体内毒质化净,但这段时期却是最紧要不过,若有半点差池,两人都有性命之虞。
夜魔体内毒质被赵无邪逐步化去,精神渐好,神志也恢复了大半,感觉到相救自己之人是谁,猛地想起一事,一跃而起,双手如爪,扣住赵无邪手腕脉门。赵无邪悚然而惊,体内真气调运不顺,啊的一声,吐出一大口鲜血在地。
夜魔内息也受到激荡,热血上涌,好不容易才自压落,但已抓他不住,冷冷道:“快说,你那独孤九剑是怎生学来的?”赵无邪咽了口鲜血下肚,哼了一声,喘息道:“你既不要活,我却枉做好人,活该,真是活该。”想要站起走开,但他此刻情状与身受重伤无异,只得静坐调息,但还是使劲挪开身子,离他远些。
夜魔虽然性子暴躁鲁莽,但也决非忘恩负义之辈,心下也颇为愧疚,道:“老子见你练成独孤九剑,心下很是不爽,才鲁莽行事。”赵无邪不料他竟会向自己道歉,便道:“你余毒未清,我帮你治好了吧。”夜魔伸手一拦,笑道:“这‘再生幻蛊’死而不僵,必会重生,你就算耗尽真气也救我不了。”赵无邪道:“真的无药可救了?”
夜魔摇了摇头,笑道:“臭小子,我给你看样物事。哦,你瞧不见,不过用手摸摸也成。”说着自怀里掏出一个小黑盒,正是那盛有《幽明心诀》的黑盒子,想是他救雪鬼时顺手牵羊夺来的。他双手拇指在盒子边缘快速摸了一圈,却听咔嚓一声,盒盖弹起,里内横放着一张极薄的玉笺,玉色耀眼,刺得他双眼睁不开来,只得取出交在赵无邪手中,道:“这鬼东西看来只有你这瞎子才能瞧得懂。”赵无邪接在手中,伸手摸去,却是刻了几行文字,乃是阴文。
杨楚儿扶着雪鬼走了一阵,微微娇喘,见天山双怪没有追到,吁了口气,坐在雪地上休息。
突听雪鬼道:“小丫头累了吧,不必管我这老太婆了,自行逃走吧。”杨楚儿回过头来,见她笑嘻嘻地看着自己。此刻太阳平西,新月未上,天地一片漆黑,浓浓夜色下,见她一张脸雪白如纸,便真如鬼魅一般,不由打了个激灵,良久后才轻声道:“前辈,你……没事了?”
雪鬼轻咳一声,摆手道:“还死不了。唉,想不到师哥这几十年来是越发厉害了,医术毒技皆精,当真可喜可贺。”又咳了起来。
杨楚儿怜意大起,轻拍她背心。雪鬼道:“小丫头心肠倒好。你老实告诉我,那姓赵的小子是不是你情郎?”杨楚儿霎那间满脸通红,旋即又转为苍白,螓首低落,良久不抬头。
雪鬼似乎只看见她脸红,笑道:“我看那小子三心二意,似乎那颗心不全在你身上。待我用‘慑魂流波’迷惑他,要他对你死心塌地,如何?”杨楚儿吃了一惊,随即轻声道:“那你干么不用在你师哥身上。”雪鬼嘿的一声冷笑,道:“好丫头,敢顶嘴。不过那小子若这般容易被老娘迷住,你还要他做甚!”
杨楚儿凝望她良久,见她发鬓虽白,但玉容依旧,想来年轻时定是个大美人,突得想起一事,道:“那夜魔……真的……真的是你……是你的亲哥哥?”
雪鬼见她吞吞吐吐,好不容易才将话说全,咯咯一笑,点头道:“不错,他是我同父异母的哥哥,也是我丈夫。用你们宋人的话说,这叫**。嘿,宋人迂腐不堪,禁锢人欲,老娘才不管这些,我想爱便爱,想做便做,谁人可管了我!”一时间太过激动,又咳出血来。
杨楚儿知她中毒太深,只怕已是回天无术,不知怎得,眼眶一红,便欲落泪,哑着声音道:“可是……你好像更喜欢你师哥?”
雪鬼笑道:“其实我一点儿也不喜欢夜魔,只喜欢我师哥,但他却对初雪那贱婢甚是钟情,不顾一切为她疗毒。我一怒之下,便嫁给了夜魔。”
杨楚儿心想:“那你也太草率了吧。”但想到他俩竟能生活六十余年,倒真是难得,换做自己那是决计不能的,默然半晌,道:“你师哥说你害死了初雪,是真的吗?”雪鬼瞅了她一眼,道:“当日夜魔一心要讨好我,在初雪身上下了鲜卑族的圣宝‘七彩虫’,便是要独孤求败——当时还叫独孤胜,为救她性命损耗内力,终死于剑圣之手,却不料那小子一心追名逐利,竟弃她不顾,只留下了那本《幽明心诀》。不过后来我才知道,夜魔这么做却是另有目的,那时我一年不理他,去找别的男人练功了。”
杨楚儿知她所说的练功,乃是指那“慑魂流波”,想到修练方法,不由满脸通红,听她说起《幽明心诀》,又好奇心起,问道:“那《幽明心诀》是内功心法吗?”雪鬼笑了笑,道:“是心法,但不是内功。”杨楚儿大惑不解。
“吾得众生之力,聚之于心,吾心既壮,则如水满而溢,反窥众生之心,察其之所知,察其之所未知。”赵无邪摸着玉笺上的文字缓慢读出,心下大是不解,但觉这只是玉笺的一小段,其后线条曲直不定,像是一幅图案。
夜魔要赵无邪连读几遍,大怒叫道:“什么狗屁东西,说什么能借此练成独孤九剑第十剑,还能百毒不侵,他妈的全是消遣老子,我呸,怪不得医圣那小子看不懂,治不了初雪的毒。”
赵无邪道:“那叫初雪的女子与你有仇吗?”夜魔大笑道:“我只见过她一面,没说过一句话,有什么仇了?”赵无邪道:“既然无怨无仇,那你为何要用毒害她?”夜魔哼了一声,咬牙道:“她是雪鬼的情敌,又是独孤胜的挚爱!难怪她倒霉。”赵无邪觉此事内情甚为错踪复杂,试探道:“难道是独孤前辈与你有仇?
夜魔闻言双目似要喷出火来,双手紧握,良久后才平静下来,淡淡道:“你知不道独孤胜便是独孤求败,也是鲜卑族人,且是我的表弟。”说着双眼望天,眼眶中似有一些晶莹的液体在滚来滚去,良久才续道:“鲜卑族独孤氏人人尚武,当年燕国初建之时,不少族人立下不世战功,更是位极人臣。不过,以武学而论,当以独孤九剑最是厉害。”
赵无邪奇道:“这就怪了,那‘独孤九剑’不是独孤求败所创吗?我倒学过几招,着实厉害。”回想当日河南一战,虽过去月余,兀自心悸,若不是靠那独孤九剑,自己早已横尸就地,蓦得想起李倩儿,心头一阵刺痛。
岂知夜魔呸了一声,骂道:“他妈的,什么自创!把九剑改成什么‘破剑式’、‘破刀式’、‘破箭式’便叫自创?如此老子也能自创剑法,明明是他花言巧语,骗得我父亲欢心,才偷学了去。哼,不公平,太不公平,是以老子一怒之下,杀了那老家伙。”
赵无邪心想:“只怕他所言非虚,又或是另有一套‘独孤九剑’,只是此‘独孤九剑’非彼‘独孤九剑’而已。”听他之言,心下一震,道:“你杀了谁?”夜魔哼了一声,道:“我那老不死的爹爹独孤进。”
赵无邪只觉耳畔轰的一声,天际响过一个巨雷,不由全身颤抖,不禁想到金无命弑母之事,但那是另有原因,且事后金无命懊悔不已,可说情有可原。但此刻听夜魔之言,竟振振有词,全无悔意,不禁大怒跳起,叫道:“你……你……”飞起一掌,向他胸口拍去。孰知一掌还未拍实,却听他大呼一声,伏地痛哭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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