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无邪只觉体内气血翻滚,甚是难受,但确信自己还活着,又昏迷过去,待得转醒时,发觉自己竟在一辆马车的车厢里,但觉膝上枕着一人,低头望去,却是如意。只见她美目深闭,长长的睫毛垂落,当真是说不出的娇俏动人,心中一动,随即给了自己一巴掌,心下又觉奇怪:“我跟她在一起,怎么再也不想采儿了?是我将她忘了,还是……”又低头去看如意,一个心竟是跳个不止,好不容易才别过头。
马车猛得一阵颠簸,如意惊醒过来,发觉自己睡在赵无邪膝头,俏脸泛晕,忙坐起身来。两人不敢对视,如此僵了好一会儿。赵无邪才道:“我怎么在这里?”
如意忙道:“当日我以为咱们必死了,不料有人出手相救,就是杨姊姊。”赵无邪惊道:“是楚儿!”掀开车帏,向外张望,不见那个雪白的身影,暗叹道:“她又走了。”如意默视他良久,拆开话题道:“不必看了,他们不会追上来了。”
赵无邪放下车帏,道:“林宗武功不弱,萧渐崇手下兵士也是训练有素,单靠楚儿一人,又怎么将我们救出来。”如意道:“杨姊姊功夫好高,那林宗也不是她对手。不过对方人多势众,咱们虽然逃出聚英阁,但要逃出险地,却还是很难。杨姊姊便想出了个主意,顾了四辆马车,向东南西北四个方向驰行去,给对方部下迷阵,咱们是往北走,她就驾车南去。”言下之意分明再说:“你就算再想她,也是追不上了。”
车马行了一阵,却听车夫道:“姑娘,咱们到洛阳了,要进城吗?”如意眼望赵无邪,瞧他意思。赵无邪道:“车夫,洛阳城北可有一片梅林?”那车夫道:“此地梅林不少,不知客官特指哪一处?”赵无邪道:“梅林后有一处山谷。”那车夫哦了一声,道:“那地方荒凉得紧,客管要去哪儿吗?”
如意猜想赵无邪心思,掀开车帏,对车夫道:“有劳你进城帮我买套文房四宝和一架古琴。”她算好此地行情,给了那车夫的银两和些许小费。那车夫不敢怠慢,径直去了。
赵无邪见他去远,笑道:“如意妹子琴技临安一绝,我可有耳福了。只是我不懂诗词歌赋,怕要扫兴了。”如意笑道:“那些酸溜溜的物事有什么好,我也不喜欢。”赵无邪哈哈一笑,本想说:“那咱们可真是对上了。”但话未出口,已重咳几声,呕出血来。如意大急道:“咱们还是进城请个医士瞧瞧吧。”赵无邪摆手道:“我受得是内伤,若去看医,必喝苦药,我自小便怕这东西,还不如自行运功疗伤。”如意知他这话只是借口,心想:“难道他亡妻曾住过洛阳?”嘴上却道:“良药苦口嘛。”赵无邪笑道:“苦口就算了吧。”
不过时,那车夫已购货回来,如意见他并没延误时辰,便又给了他一些小费,车夫大喜过望,做事更是卖力了,道:“两人若不进城,咱们这便上路。”赵无邪见他脸露疲态,便道:“天色向晚了,还是进城歇一宿吧。”
次日早起,如意购了不少干粮酒水。赵无邪多日未沾酒,酒虫发作,一口气喝了还几壶酒,若不是如意说旧伤未愈,不可多饮,真恨不得将剩余的一道饮了。用罢早饭,便即出城,车轮滚滚,向北驶去。
如意捧出那架古琴,伸手轻扶,拨动几下,叹道:“这儿没有九弦琴,不然音色会更好,不过此琴也算是上品了,还能搀活着用。”赵无邪对此道一窍不同,只知古琴多为七弦,九弦琴乃是琴中极品。
如意见赵无邪脸上露出疲倦之色,知他不好此道,笑道:“大哥,其实音律没什么难学得,以你的聪明,一定能学会,到时学会了,可要爱不释手了。”赵无邪叹道:“爱不释手可不行。”如意奇道:“为何?”赵无邪看了他一眼,却不说话。如意立明其意,顿时满脸通红,心下却是美滋滋的。
当下如意投其所好,谈起天下武学。赵无邪一遇知己,顿时眉飞色舞,但觉如意所知之博,当真是浩如烟海,忍不住道:“你啊,就像一本书。”如意道:“什么书?”赵无邪笑道:“书名《武学集萃》。”如意却没脸红,反是眨了眨眼睛,道:“那你要不要我这本《武学集萃》?”赵无邪见她眼中露出异样的光芒,心下猛地打了个突,转头道:“我猜你定然出生于武学世家。”
如意见顾左右而言他,心下暗叹,随即笑道:“那你猜猜我是什么门派的?”赵无邪想了想,道:“慕容世家?”如意笑道:“姑苏慕容家精通天下武学,俺家可比不上。”赵无邪又道:“是唐门吗?”如意摇头道:“唐门擅长暗器毒药,俺家可不耍这一套。”赵无邪又说了几个名门大派,如意均微笑摇头。
赵无邪叹道:“好妹子,别卖关子了,快说吧。”如意明眸流动,笑道:“我说了,你赏我什么?”赵无邪见她色如菡萏,吹弹即破,心头一热,忍不住道:“让我亲一口。”如意啐道:“无赖!”反手一掌,结结实实地打在赵无邪脸上,顿时左颊印上了一块红掌印。
如意不料这一掌竟能打实,忙道:“痛了吗?我不是故意的,谁要你耍无赖了。”见赵无邪捂着脸上,却仍是一副嬉皮笑脸,正色道:“赵无邪,我虽是青楼女子出身,但你若觉得能因此轻易辱我,那便是看低我了。”说着眼眶一红,几欲坠泪。赵无邪忙收起笑意,亦正色道:“若赵无邪若有半分欺辱姑娘之意,便是不得好死。”如意见他突然说话一本正经,也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赵无邪见她笑了,也笑道:“你快说吧。”如意轻声道:“农户。”
赵无邪奇道:“那是什么门派?”如意吃吃笑道:“傻哥哥,俺家是种庄稼的。”赵无邪大惑不解,道:“庄稼人会这么精博的武功?”
如意道:“听我爹妈说,我读得那本秘籍是一个女前辈留下的。敢情那位前辈被武林中追杀,无路可逃,便将一身武功记录成册,留了下来。”说着看了赵无邪一眼,心下暗叹。赵无邪点头道:“那位前辈当真是心机极深,又有谁会想到一户平常的农家会藏有绝世武功秘笈。”见如意眼圈微红,以为她思念亡故的亲人,宽慰道:“人死不能复生,别太伤心了。不过你比我好,还有父母,我却连自己的父母是谁都不知道。”于是将自己古怪的身世择要说了。
如意听罢怜意大起,心想:“我还以为自己才是最可怜的,却不料他比我还要可怜,我以后我自要好好照顾他才是。”便道:“总有一日你会想起你爹妈是谁的?”赵无邪道:“但愿如此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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