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在含元殿磕头,有人在御花园喝酒。
半个时辰后的御花园中,年轻的天子正坐在一火炉旁,尝着荔枝,品着果酒,一脸淡然,安静地烤着火,全然没有刚才在含元殿中的愤怒模样。
在这隆冬时节,御花园中仅剩几株腊梅悄然绽放,从各地运来的奇石也被白雪遮掩大半。但殷叡还是最喜欢这里,因为这里没有含元殿的吵闹,没有御书房的繁杂,更没有后宫的诸多琐事。
此时一位身着青色儒袍的年轻人步入御花园,殷叡忙唤道:“阿寅,今年扬州上供来的荔枝着实不错,坐下一起吃。”
这年轻人星眉朗目,如一块温润的美玉,让人心生亲近,正是三年前科举的状元郎陈寅。
三年前科举殿试,陈寅以一篇《生民九论》名满京师,太师林阙评价其“文章奇俊,有三分古人之风,七分今人之骨。”
而这篇《生民九论》至今都在国子监和雍州大衍学宫之间广为流传。
当所有人都认为这位声名鹊起的年轻人将一帆风顺地踏入仕途时,先帝却将他派入东宫,做太子伴读。对此,陈寅则是欣然应允。
如今太子变成了天子,而陈寅则只是从太子伴读变成了天子伴读,却也没有丝毫怨言,只是默默站在殷叡的身后,陪他读书闲聊。
“听说前日太师想让你去国子监给那些太学生讲两堂课,被你婉拒了?”殷叡给刚坐下来的陈寅递了颗荔枝,微笑问道。
“陈寅出自大衍学宫,陛下也知道,太学生们对学宫向来没什么好印象。那些太学生又正是在热血上头的年纪,我性子散淡,实在是应付不来。”
“有老太师在,哪里会那么严重。”殷叡撇了撇嘴,话锋一转,问道:“你对今天的朝会怎么看?”
“左相此时发难夏家,实在是急了些。”
“不错,虽说这些门阀世家是灭得越多越好,但此时金家灭族已成定局,夏家再亡,吴阀必然坐大,吴胥的算盘打的太响了些。”殷叡淡然说道。
帝王之道,便是制衡之道,如今的天子虽然年轻,但其手段却是殷家祖传的老辣。
这时,一名侍卫快步走到天子身前,单膝跪地,沉声道:“金鸾庭于含元殿中撞阶而死。”
“如今是三阀二十三世家喽。”殷叡抬起头,望向冬日的太阳,微微眯眼,不知在想些什么。
侍卫行礼告退。
“少康王已将金家私军将领全部扣押,等候朝廷指示。”陈寅低声道。
依商律,门阀可组私军三万,世家可组一万,这也是皇室忌惮门阀世家的根本原因。
“普通士卒打散发配皇叔的西南军,校官以上,便斩了吧。”殷叡有些疲惫地揉了揉额头。
半晌无言。
“为什么总是有些人,认为我大商必败于北周之手。”殷叡率先打破沉默。
“北周民风彪悍,尚武成风,地仙境强者,不论人品心性,均可裂土封侯。如今尚有七位武侯在世,皆擅杀伐。而我大商军中的地仙强者,仅有沈大将军一人,虽在雍州边关建起一道铁血防线,拥有七大武侯的北周二十年未能得大商寸土,但以一对七,在有些人看来,终究是必败之局。”
陈寅顿了顿,继续道:“何况大将军已年过六旬,有些世家自然开始谋划出路,这金家便是其一。”
“这些老爷们,还是在做着皇朝百年、世家千年的美梦。”殷叡对这些世家的想法嗤之以鼻,覆巢之下,安有完卵。
陈寅从袖中抽出一张折起的信纸,递给殷叡,有些担忧地说道:“北周陈士载于半月前向玄武侯发出战书,近日二人将决斗于北周西北平原。大将军传信,陈士载疑已入地仙境,无论输赢,北周都将再添一武侯。”
“陈士载?有些耳熟。”
“正是北周皇帝的那位私生子。”
殷叡恍然,这才想起来那个曾在大商搅动风云的少年郎。大周尚武,军力强盛,但在文化底蕴方面与大商无法相提并论。殷家入主大商三百年,儒、道、佛三教空前昌盛。五年前,这位大周的半个皇子悄然入大商负笈游学。
陈士载以一个普通读书人的身份踏入上京城,访遍上京七大道观,十二古刹,道佛皆通,辩难无碍。又入国子监,就南商北周之争,驳倒三千太学生。
当世人都以为大商又出一文坛大家之时,游士司呈上密报,此人竟是大周皇帝的私生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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