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初十,大凉山,夏营。
夏禹盯着眼前这份家书已经看了近半个时辰,实际上家书上只有寥寥几句,是家主夏涟亲自所书。
“余弟双河遭贼人枭首,吴阀世侄吴擎念同袍之谊,于元岁日将首级送回,勿念。”
夏禹身上散发出的杀气越来越浓,两个副将低着头,一动不敢动,屋内的气温几乎降到了冰点。
夏禹抬起头,双目通红,嗓音沙哑,对副将道:“我需要五百死士,不在册内的死士。”
“明白。”一名副将沉声应下。
“你们两个去吧,这几天要外松内紧,不得松懈。”
两名副将松了口气,拱手告退。
屋内只剩下夏禹一人,一道血线从夏禹口中流出,他咬破了自己的舌头。
夏禹与夏双河年岁相仿,从小一起长大,虽是表兄弟,感情却不比亲生兄弟差。
“吴阀!”夏禹紧握的拳头上青筋暴露,从牙缝中挤出两个字。
正月十五雪打灯。
在气候整体偏暖的大商,最北的雍冀二州却是四季分明,今年正月十五的雪,格外的大。
过了十五,这年就算过去了,在大凉山驻扎的几家私军,都留了不少酒肉,就为了今天这最后的狂欢。
大凉山很长,所以每家私军的营地都相隔数里,若发现敌情,便以狼烟为号,只是大商立国三百年,此处从未有狼烟升起。
数寨之中,以吴阀的营寨最为奢阔,足有两万私军在此驻扎,剩余那一万,则是在吴阀的梁州封地。
依惯例,王龄将军将在今日宴请各家私军统领,就在自己的营帐之中。
在太阳快要落山之时,数家营寨均开始埋锅造饭,为一夜的狂欢拉开序幕。
数位统领陆续赶到中军大帐,一边满面笑容地说着客套话,一边恭维着已年满六十的王龄将军。
王龄红光满面,在主位坐下,吴阀私军统领吴栗当仁不让坐在次位,无人发出异议,依次入座。
宴席开始,王龄先敬众统领一杯,众统领又纷纷回敬,气氛顿时热烈起来。
吴栗瞟了一眼夏禹,笑道:“夏将军怎的兴致不高?”
众人皆知吴阀与夏家向来不睦,都装作没听见,各自找人拼酒。
“昨日贪杯多喝了几两,现在还有些头疼。”夏禹淡然道。
“哦?夏将军明知今日是王将军宴请,还贪杯,这该罚。”
“夏某自罚三杯。”
“夏将军客气。”
“吴将军客气。”
二人相视大笑,如多年故交。
此时的吴阀营寨,更是一片欢腾,几十只整羊被架在火上翻烤,还有一口口大锅里翻腾着青菜白肉,一坛坛老酒堆积如山,论财大气粗,吴阀在众门阀世家之中首屈一指。
天色已黑,滴油的烤肉配上火辣的烈酒,在呼号的风雪中,吴阀众将士甩开了膀子,比吃肉,拼喝酒,仿佛过了今天,就是世界末日一般。
他们围着篝火舞蹈着,欢呼着,咒骂着,仿佛他们刚刚踏破了大周庆都的城门。
他们中的一半人,再过半个月便要回梁州轮值了,他们再也不用抱怨冀州这该死的天气了,他们几乎已经闻到了家乡的鱼米清香。
回不去家的士兵拉着能回去的,能回去的拉着回不去的,他们互相宽慰,抱头痛哭,然后拼酒拼到一头扎到雪堆中,任同僚怎么拉扯,也不动弹分毫。
不知过了几个时辰,营寨中横七竖八躺着许多人,无论是将军还是士兵,他们都睡在了自己的甜梦中。
还有些酒量、体力好的,他们拽出来一车爆竹,这些爆竹用红纸包着,是大商最好的爆竹,不光能听震天响,还能看那满地红。
放了爆竹,这年就真的算过去了。
爆竹燃起,乒乓一片,吴阀的私军士兵们根本没听见在西面寨墙处也响起了一声巨响,或者他们听见了,但烈酒早已麻木了他们的神经。
今年的夏家私军营地没有放爆竹,那些爆竹中的黑火药也不知所踪。
吴阀营寨的西面寨墙,被黑火药炸开了一个大洞,五百个黑衣人,左手拿着火把,右手持着各式趁手兵器,冲入了吴阀营寨。
这五百死士,没有蒙面,他们的脸上遍布着伤口,早已看不清本来模样,皮肉翻绽着,有的还流着脓水,甚至还有的伤口中爬着蛆虫,散发着阵阵恶臭。
他们已经不是人类,他们是来自地狱的恶鬼,而吴阀营寨,彻底变成了人间修罗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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