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河乍破，春暖花开。
苍穹之下，是一座肃穆的城。
朱红色的城墙上，健壮的南军士卒穿着单薄的军装，矗立城头，时不时朝下方投去审视的锐利目光。
春日高悬，撒下的阳光算不得酷烈，却将这座雄城的影子映得无比高大，与此相比，西安门前一大一小的两道身影，就显得微不足道了。
“这就是长安城吗？”
小小的女孩拉着身边大姐姐的衣角，有些不安地缩了缩身子。
“是啊，这就是大汉京都，长安。”
年纪约莫十六七岁，梳着马尾的红衣少女牵过女孩的手，敏锐地察觉到了女孩的一丝惧意，笑道：“怎么？皓月害怕吗？”
女孩抿了抿小嘴，细声细气道：“自然有些怕的。”
“怕什么呢？”
“那些人的眼神很可怕……像是山里的老虎一样。”
“皓月见过老虎吗？”
“见过的，样子很凶，眼睛绿油油的。”
红衣的少女笑着摸摸皓月的头，牵着她慢慢走进城门，轻声道：“以后便不用怕了，往后，皓月便是神乐宫弟子，不论是老虎还是士卒，都不是你的对手。”
皓月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守城的官兵目光扫过少女腰间的玉佩，便忙不迭地收回交叉的长枪，侧身放行。
进了城门，早有一辆异常宽大的马车在一旁等候，红衣少女先将皓月托上马车，自己微微提起裙裾，轻轻一跃，便立在了车头，吩咐车夫两句，便掀开门帘，牵着皓月进了车厢。
车厢内陈设简单，一张地毯，两排样式古怪的木质横板，再就是堆放的几卷竹简而已。
此刻车厢里只有两人，倒显得很是空荡。
红衣少女指着那横板笑道：“坐。”
皓月眨巴眨巴眼睛，困惑地看向少女。
少女大笑起来，松开牵着皓月的手，一步走到横板前，一屁股坐下，伸手拍拍身边的位置，大大咧咧道：“这叫凳子，宫主发明的，坐吧，没事的。”
皓月瞪着大眼睛，有些迟疑道：“这……未免有些失礼……”
汉家女子早熟，皓月今年虽只有十二岁，却已是懂礼的年纪，知道坐有坐相的说法，规规矩矩地跪坐，将双腿收在臀下，才是淑女的作风，像赵家姐姐这样垂着脚靠着墙坐，自然是不成的。
“失礼的可多了！我们神乐宫向来既不讲理，也不讲礼！来！坐！”
皓月犹豫半晌，最终还是压着衣角，小心翼翼地贴着少女坐下，两只小脚悬着，又不敢像赵家姐姐那样大摇大摆地晃腿，一时间有些不知所措。
“这就对了。”
红衣少女到了车上，仿佛卸下了什么包袱，彻底放飞自我，一把将小小的皓月抱到怀里，狠狠地将她好不容易梳成的总角髻揉成一头乱发，嘴里还发出嘿嘿哈哈小月儿真香真软的怪笑。
可怜的皓月使出吃奶的劲，秀丽的小脸憋得通红，才勉强从她怀里挣出来，一边手忙脚乱地整理散落的头发，一边别过脸岔开话题。
“赵姐姐，这马车为何这么大？”
“也是宫主捣鼓出来的，说是叫什么……校车？”
“这个又是什么？”
“宫主说这个叫……什么安全气囊来着？”
……
一路上马车平稳，一大一小打打闹闹，嬉笑间倒也少不了谈及神乐宫，话题来来去去都与那个神秘而博学的宫主脱不了关系。
“这么说，宫主真是比那些老先生还渊博呢。”
皓月摸着头上赵家姐姐帮忙扎的宫主发明的马尾辫，感觉又轻便又干脆，心中便对那位素未谋面的宫主肃然起敬。
求学不易，这年头有学问的人都是很了不起的，至少比她了不起得多。
没被选入神乐宫以前，她不过就是一个小小乡下丫头，生于秭归，死于秭归，几年后要是走了大运，能嫁给一个有学问的先生，阿娘一定会高兴得摸出床洞里那藏了许多年的好布，给她织上一身漂漂亮亮的衣裳，风风光光地将她嫁出去，之后相夫教子，一辈子也就到了头。
如今虽然没有嫁给读书人，但总归与读书人搭上了关系，成为宫主的弟子，已经可以算是飞上枝头变凤凰了，何况宫主才识高绝，连女子的发髻都如此精通，一定是大汉国少有的饱学之士，跟着宫主读书学习，自己以后说不定也能满腹经纶，教书育人，成个受人尊敬的女先生呢！
一想到“女先生”这样神气的称呼，皓月就像喝醉了酒一样晕乎乎的，秀气的拳头攒得紧紧的，小脸儿涨得通红。
红衣少女见到她这幅可爱的样子，就忍不住伸手捏了捏她的脸蛋，没好气地哼道：“小没良心的，你赵姐姐我特地出城将你接来，也没见你这么崇拜我。不就是一个碰巧懂点这个又懂点那个的家伙吗？你看你这样子。”
皓月的小脸一下子更红，正待解释，却被赵家姐姐牵着跨出了马车。
“到了！这就带你去瞧瞧那家伙！有什么了不起的！”
红衣少女气哼哼地拉着皓月小跑起来，皓月来不及细细地察看周遭新奇的陈设，就被她带入了一座圆顶的宫殿内，停在了一道门前。
门上挂着一块四四方方的小木牌，上面写着五个方正的大字，皓月认出两个，分别是“办”和“公”，其他三个字却不认识了。
风风火火的赵家姐姐到了这道门前，却像换了一个人，突然沉静下来，不知从哪儿摸出一面小镜子，整理了一番仪容，轻轻地叩了叩门，待里面传出一声清朗的“请进”，才推门而入，同时做出手势让皓月在门口稍待。
皓月屏住呼吸，凝神细听，生怕错过房内的一丝声音。
“人我给你带回来了，你自己说吧，怎么奖励我？放五天假还是放七天假？”
“……明明是你自己要去的，我何时答应了你奖励？”
“好啊！有功必赏，这可是你自己说的！你想赖账？”
“是我说的，可是你有什么功？”
“安全带回皓月妹妹，这不算功？”
“……行吧，给你放一天假。”
“七天！”
“赵小蛮，你还真敢说！你要再跟我胡咧咧，我找你爹提亲去，你不是讨厌我么？我让你看我这张脸看一辈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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