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你还记得我的小名?”当周三娃子说出那个既熟悉又陌生的名字时,牛公公心绪中那股一直被压制的酸楚,如同决了堤的洪水不受控制的直往鼻尖涌去,一股想要哭却又不知怎么哭的情绪如同那楚河汉界对峙的棋子,在他那仅能容得下一副表情的脸上不断的挣扎,不断的厮杀。
曾几何时,牛公公的眼眶中也有过泪水,那曾是喜悦的泪水、悲伤的泪水和痛苦的泪水,但不知何时那喜悦的泪水突然消失了,之后是那悲伤的泪水,再到后来连那痛苦的泪水也不知踪迹,他不知道那些泪水去了哪里,也不知道自己的泪水是从何时开始消失,或许是在那如同地狱的七年中,或许是在爹娘死了之后,又或者是在更为早些的时候。
不知不觉间他的眼眶开始变得干枯,他的泪水也在一点一点的减少,直至那眼眶中再也流不出一滴泪,剩下的只有鲜红的血液时,他脸上的愁容、苦容、痛容也随着那消失的泪水而不见了踪迹。
在那墙高院深的宫门内,作为阉人的他不需要感情也不需要表情,他的脸上只需要挂着一副面容那就是笑容,含苞待放的笑、婉转掩面的笑、傻傻的笑、痴痴的笑、讪讪的笑、羞羞的笑,在那宫墙中你要抛弃自个儿的所有感情,亦或者是把那些无用的感情都通通的掩藏在那张笑脸中,不论你多苦、多累、多难受,你都不能把那除了笑之外的情绪给流露出来,所以在不知不觉间他脸上的面容开始变得单一、开始变得固定,直至此刻能留下的仅仅是一张如同雕刻在脸上的似笑非笑、非笑又似笑的笑脸。
但在此时此刻,他心中已然忘记的种种表情、他脸上长年累月因笑而留下的褶皱沟壑,不知怎的,在这一瞬间竟开始有了些丝丝变化,如那被绿叶包裹着的五彩鲜花正努力挣脱绿叶的束缚,那些曾被剥离的喜怒哀,忧愤憎,那曾被他抛之在心底用一个牢笼死死的锁住的感情,在这一瞬间好似要挣开牢笼回到他的身上,眼睛开始不受制的眯起,眼角开始有一丝丝的泪线出现,鼻尖的酸楚更是如那催泪的药引子,让他那已然干枯的眼眶再一次的出现了星星点点的泪花。
牛公公哭了,但他这个哭相却是比笑还更加的像笑,他心中虽然有着悲苦、有着酸楚,但是那长年累月挂在脸上的笑容就如同那冰封千年的山川,哪里是一时一刻能够消融得了的,只是在他人看来牛公公笑容中含着的泪水会让人觉得他不是在哭、更像是在喜极而泣。
寻常人见了会这样认为,而此刻站在牛公公身前的周三娃子也这样认为了,他看了一眼牛公公脸上的笑容和那有些抽搐、颤动的眼角,乐呵呵的说道,“哎,我当然记得你了,咱们小时候在那枯树村掏过鸟窝、下河摸过鱼、还偷看过村口那刘寡妇洗澡不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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