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该感谢那个私生子才是。”西尔维娅的手指支着下巴,摆出一副娇媚的姿态。“要不是他的奴隶母亲死时的情景,与我们的母亲是如此地相似,‘亲切’的汉娜皇妃说不定还安稳地隐藏在她的假面具后呢。”
马克西米利安的生母,艾麦拉-沃特森(Al-Wtsn),同样死于食物中毒。她迁延的时间较长,挣扎了整整三天三夜才获得解脱。据说死亡时体重减少了三分之一,几乎成了一具干尸。当然,她的死就没有吸引像赫丝特皇后时那么多的注意了。但对于始终在查询母亲死因的两位皇子来说,这点相似处就足够了。艾麦拉,是被逼吃下汉娜皇妃赏赐的糕点后才死于非命的。皇后之死的嫌疑,自然就集中到这位身份仅次于皇后的第一皇妃身上了。要说前后的区别,显然可以理解为下毒者的手艺在相隔数年后有了大幅提升,或者因为前次没有暴露,这次更为肆无忌惮了。
“不要把那个低贱的女人与我们的母亲相提并论。”亚希伯恩除了死板还算得上英俊的脸,骤然变得有些扭曲了。
卡罗黎昂家族,帝国中叶曾经作为皇族驾临于数万贵族以及数百万臣民之上,即使现在依旧是帝国西部举足轻重的顶级封爵的大领主。当下的朝代,也被称为哈姆斯堡-卡罗黎昂(Crlin-Hbrg)皇朝,这意味着该谱系的皇帝从父系的血脉都能回溯到某位哈姆斯堡朝的皇族与卡罗黎昂朝的皇族的联姻。也就是说,威廉姆十四世皇帝和赫丝特-冯-卡罗黎昂皇后血缘关系上而言实际是表亲关系。至于辈分差别,由于年代久远已经无法(或没人愿意)去考证了。而作为这两位亲亲联姻的后代,亚希伯恩的血统当然更是高贵的无以复加了。也难怪他会看不上多芬子爵马克西米利安,以及他那个隶妾与贵族野-合的的结果的母亲艾麦拉-沃特森了。
西尔维娅皇女那个虽然同样寡言少语,却表露出完全不同于阴冷的亚希伯恩皇子的性格的丈夫朱利叶斯-楚-尹洛克(JlisZInh),此时沉声道:“那是个值得你去拉拢的对象。至少,不能为了这么点理由就把他当成你的敌人。”
朱利叶斯的严肃,带着军人般的坚毅。他是当代的尹洛克侯爵,而尹洛克领位于霍美伊尔(Hyel)省西部,绵延至阿尔俾山脉(lbi-ns白石山脉)的大戈壁上,土地贫瘠,民风彪悍。当地的民众,无论男女,都以捕猎沙虫、龙兽为生。曾经以近千人的领地军队,独力对抗帝国初期武力昌盛时的三个军团并将其击退,彻底粉碎帝国第五位皇帝效仿先祖,征服西部‘蛮族’的企图。直到阿尔俾山脉另一侧的父神教国家,以左手神徽右手弯刀的形象侵入霍美伊尔(Hyel),在人数和疯狂方面逐渐压过尹洛克人,他们才不情不愿地接受了帝国的援手,以龙神之名宣誓成为皇帝守卫西疆的藩属。
尹洛克领出产优秀的皮制品、皮甲,也是帝国境内唯一能提供驯化过的双翼龙兽的产地。可即使是加入帝国几百年后,高傲的敏塔-阿玛多瑞斯贵族们也依旧把尹洛克人当作蛮夷野人。反而是领地位于施特拉森省与霍美伊尔省交界处的卡罗黎昂公爵,历代都与尹洛克侯爵友好。这个原因,或许要关联到卡罗黎昂领出产的粮食、酒类、熏肉,大量供应帝国西部的边军,而出身尹洛克的军官又在西部边军中占据多数重要职务的情况上了。简而言之,就是奸商和军阀勾结的关系,出钱的冤大头则是帝国政府。要再深究下去,当初卡罗黎昂皇朝的上台,也和霍美伊尔的军队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尹洛克领和尹洛克侯爵在其中起了什么作用,就更是隐藏在历史迷雾中的秘密。单就现代的情况而言,卡罗黎昂公爵费尽心机地运作了他贵为皇后的女儿所生的皇女,与严肃、无趣的尹洛克侯爵的结合,某种程度上便揭示了两个家族之间牢不可破的联盟。这个国家,恐怕只有武力和蛮横而受人忌惮,又因为地处偏僻而让人鞭长莫及的尹洛克人,才能保护受到哈尔姆希卡德帮的势力觊觎的赫丝特皇后之女了。
即便是自视颇高的亚希伯恩皇子,在这位胳膊比他的大腿还粗的尹洛克侯爵面前,也不得不收敛了高傲态度。但这点忌惮还不足够迫使他听从,答应去拉拢那个卑贱的私生子。
“哼!他有什么值得我们拉拢的。他的那点权力,完全来自父皇指头缝里漏下的细屑。他的所谓能力,不过是耍弄阴谋诡计所制造出的幻象。他的部下,要么是街头找来的浪荡子,要么是一事无成的败落贵族,还有就是军队里淘汰下来的兵痞、残废。如果我和他站在一起,那些已经对我表露出亲善态度的仁人志士,恐怕都会失望离我而去了。”
“仁人志士?”尹洛克侯爵对那些做作地靠近亚希伯恩皇子的投机者,可是一点好感都没有。
“马克西米利安可不是个一般的人物哦。你记得我们小时候,他是什么个样子罢?就像只失去了母狼保护的小崽子,谁靠近就咬谁,没人觉得他能活到成年的时候。你再看看现在,他在这个圈子里混的可谓如鱼得水呢。反倒是我,被放逐到遥远的穷乡僻壤去了。”西尔维娅皇女感觉到‘穷乡僻壤’这个词引起的丈夫的不悦,她抬起身顺势抱住他的胳膊,丰满的胸-部紧贴在对方的肩膀上。
尹洛克侯爵无奈的叹了口气。对于在敏塔-阿玛多瑞斯的顶级贵族圈子里长大的妻子,她跳脱的性格让他又是宠爱又实在没办法。他板着脸继续对皇子说:“乔纳斯告诉我,多芬子爵不仅仅是依靠皇帝的宠信。嗯,虽然开始的时候或许的确是那样。但现在的他,已经建立起一个自保有余,时不时还能给他的对手造成一定损害的势力。换用你的话说,有了让人忌惮的手段。相比之下,他的处境要比你从容得多。”
乔纳斯-冯-卡罗黎昂(JnsVnCrlin),现任的卡罗黎昂公爵,西尔维娅和亚希伯恩的舅舅。尹洛克侯爵虽然娶了他的侄女,却依旧与他平辈论交。大半年身处边疆的尹洛克侯爵,脑子里那点关于撒加塔伊诺帝国的现状信息,多半来自他的公爵朋友。
“你觉得……,他比我强?”亚希伯恩皇子涨红了脸。苍白的面孔因为愤怒倒是有了些血色。
尹洛克侯爵冷冷地看着他作为回答。亚希伯恩皇子的胸口剧烈起伏,但最终还是咽下了这口气。一则,侯爵毕竟庇护了他的姐姐,这场婚姻甚至在某种程度上又成为对皇子图谋不轨的幕后势力的巨大威慑。另一则,卡罗黎昂的势力长于敛财,贿赂官员、收买议员是他们的专长,而复仇所需的武力,却要依靠西部边军和尹洛克领的支持。要是像其他人一样,将尹洛克侯爵当作未开化的蛮人对待,万一损害到卡罗黎昂与尹洛克持续百年的合作关系,恐怕卡罗黎昂公爵会毫不犹豫地放弃亚希伯恩皇子,就像对待某只不开眼咬了客人的猎狗一样。
西尔维娅娇笑着缓和两人的情绪。“多芬子爵现在和哈尔姆希卡德势力的贵族们斗得两眼通红。那个女人,背后不就是哈尔姆希卡德的骄臣悍将们支持嘛。给他们两伙加把柴,让火烧得更凶猛些,对我们不是再好不过了吗?”
亚希伯恩皇子点了点头,心里却依旧有些窝气,一股脑发泄到一直看不起的私生子头上了。“他不过是做了皇帝的爪牙,所以才不得不去撕咬那些权贵而已。迟早有一天他会惹到他惹不起的人物,像只蚂蚁一样被碾得粉碎。”
尹洛克侯爵皱了皱眉。“我觉得,他不像是会久居于人下的角色。”
亚希伯恩皇子冷笑道:“他就是那种丑角佞臣的角色。听说他的封爵,就是靠小时候伏低做小,屈居于皇帝的胯-下的功劳换来的。”
尹洛克侯爵不解地眨了眨眼。西尔维娅凑的他耳边,低声解释了几句,随后靠在他肩膀上低笑。尹洛克侯爵看了看据座的皇帝,以及正走向出口的子爵,脸上是赫然的厌恶表情。当然,联合多芬子爵的建议也就此终止。多年后,当他们中的某位再回忆起此时的情景,不知是会后悔,还是觉得庆幸呢?
马克西米利安只是来这里最后敲定皇帝的心意。虽然他这位父亲一向宣传希望自己的部属具有自主思考的能力,但先斩后奏显然不是他喜欢的风格。因此,他要做到的是既表现出自己遭到刺杀后屈辱的心态以换取皇帝的同意,又要明确表示不会突破皇帝与权贵们约定成俗的底线。威廉姆十四世果不其然地选择了默认——马克西米利安对皇帝心理的揣摩能力,已经能与姆格楞伯爵之类的亲信相提并论了。
离开表面热闹,实际充斥着冷漠的勾心斗角的聚会厅,多芬子爵来到宫殿的走廊。寒意透入厚重的石墙,又没有壁炉的加温作用,这里的温度比屋内要低上不少。他深深地吸了口气,让清冷而提神空气注入自己的胸膛。呼,重重地吐出浊气,似乎整个身体都轻松了。
沿着走廊,缓缓踱入南侧宫殿的地下建筑。墙壁上吊臂烛台点燃的蜡烛,照亮了下行的楼梯。楼梯,以及之前的走廊,每隔十厄尔便雕塑般屹立着一名穿甲的卫兵。即使是合家团圆的日子,宫廷里依旧有人在值守啊。伺候皇家和贵族们的男女仆人,为贵人们提供歌舞娱乐的乐伎舞女,守卫宫殿的卫兵和军官等,都是维持皇家尊严必不可少的要素。这些人作为个体的权利,就不得不被牺牲了。不过多芬子爵可没时间在这里悲天悯人,径直走到地下一层的一个封闭房间。那里,地面上用青铜铸造的环状魔法阵,在蜡烛和火把的照耀下闪烁着异样的光芒。
“多芬子爵,您这么早就要离开了?”
墙角的高背椅子上,一个身材高大的中年男子站了起来,热情地向他打着招呼。旁边的桌上,摊开的书籍,半空的酒瓶和木头酒杯,一些串在铁插上还冒着热气的烤肉,揭示了这位之前的悠闲。
“你是……。”马克西米利安印象里穿着冬季厚重灰袍的男子是帝王之盾的一名术士,却实在记不得他的名字了。
“卡迪斯,很荣幸能为您效劳。”术士爽朗地说。“听着很大气,不过不怎么容易记。其实就是磨刀石,我的导师授予我的术士之名。”
他眨了眨眼,脸上的笑容显得有些狡黠。“您很少借助传送魔法呢!我们还曾经怀疑过您是不是有魔法恐惧症的问题。怎么,今天的事很急?也是,这个日子里要瞒过父亲、母亲偷偷跑出来,还真不是那么容易的。”
马克西米利安脑子转了两圈,才想明白这名术士在暗指些什么。哎,自己的名声就是那么不正经,干什么都会和女人关联到一起的吗?还有,这些服务于皇家的术士,对贵族还真是缺乏尊敬感啊。这是从帝国草创时代就延续下来的惯例——作为帝王之盾的术士,只会遵从皇帝本人的命令。其他无论皇族还是贵族,对他们来说都是身份平等的交涉对象。
“嗯,我想尽快赶到老城。”误解就误解吧,马克西米利安索性放弃了解释。
“老城?靠北市街,还是船厂比较近?哦,上个月刚在露天剧场附近建了一个新的传送点。要不要试试哪里?”
术士不该是自命不凡、眼高于顶的吗?这个自然熟的术士是不是平常缺少交谈的对象,所以抓紧一切机会滔滔不绝起来了。或许正是这个性格,才会在今天的日子被打发来看护传送阵的?或许是受母亲信仰的间接影响,马克西米利安不说有魔法恐惧症,至少也是对术士抱着敬而远之的态度。不过,对被哈尔姆希卡德领主们的势力盯住了的他来说,传送术显然是引人耳目的最佳交通工具。为了确保本次行动的突然性,今天不得不忍受术士的唠叨了。
“……露天剧场的传送阵,是谁负责守备的?”
除了术士团体以其名誉的担保,为了确保帝国境内主要由贵族阶层使用的魔法传送时在安全及隐私上的特殊需要,经常是由当地驻军中抽调精锐,在传送阵所在区域负责守卫工作。谁的不想刚完成一段奇妙而短暂的瞬间移动,迷迷糊糊的还有些懵懂的时候,被一群乞丐流民抱着大腿索要施舍罢。要是被顺手摸走了什么重要物品,更会成为当地上流阶层能说上好几个月的笑话。退一万步说,就是不小心撞上政坛上的盟友、欢场上的情敌,也有够让人尴尬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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