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8岁的胡军再次迎来人生的耀眼时刻,他亦刚刚度过一段充满困惑的中年,低调警醒却日渐平和,“终于明白很多东西可以扔掉,可以不管,没必要去争、去抢。”这是一个男人学习如何接受自我的故事。
穿越去古代
南方的冬天,总是两层薄衣的温度,时雨时晴。汽车风一样奔驰在珠三角迷宫般的高速公路上,有一种奇特的穿越感,百度地图上忽闪而过的地名都属于古代,梁家村、沙腰村、宝莲村、四甲村……而我们要去的那个村,名字更奇怪,叫鳌峙塘村。
东莞鳌峙塘村那两口飘满白色塑料盒和绿色浮萍的池塘中间,有一堆人无所事事地张望着中间的一男一女在对戏:漂亮的白衣少女正看着手机,黑衣男子身背一只明黄的皮画筒,轻盈而活力十足地从小巷里跑出来,看见少女,露出惊讶的神色,“哎是你啊……那,我开车送你”——就这么小小一场的戏足足拍了三四遍,拍完远景,再拍近景,没完没了,再加上天空偶尔飘下的小雨,让人不由得有点焦躁,拍戏这活儿果然也是个工业呢。
整个片场惟一值得看的就是这个黑衣男人,很明显他是帅的,而且身量很高,腰杆挺直,身上的呢子中长装让他特别像时尚杂志里的男模特,短短的头发,年纪大约三十出头,大概看了五六分钟之后,我突然省悟到眼前这个男人就是胡军……他看起来比去年五六月间拍《爸爸去哪儿》时起码瘦了两圈,比起十来年前那个满脸风沙的萧峰起码年轻了二十几岁,现在简直就是一小帅哥嘛。
换镜头的间隙,是主演休息的时间,他走出来,三四个助理围了上去,有人跟他打伞,烟也递了上来,是红万。在经纪人介绍下,他笑容满面过来打招呼,我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啊,没想到你真人是个小帅哥,他吐了一口烟,半开玩笑半认真盯着我:你们记者都挺会骂人的……
和那些以美貌著称的男演员不一样,胡军对夸他帅这件事非常免疫,不但免疫,简直有点反感,也许因为中国式直男绝不以自己的外貌为傲,他们把长得帅看成是一件特别窘的事,号称宇宙总攻型选手的胡军显然是此中楚翘。他在一个叫《一年级》的真人秀里教戏剧学院的男学生,拎着大铁锤上阵,先让男孩子们把化妆品锤了,然后又让他们把衣服脱了,那些瘦弱的小身板在他巨大的胸肌面前显得如此孱弱而可怜,而胡军则如同原始时代那些伟大的氏族长老一样,面目严肃地看着这些后辈们,声如洪钟地传授给这些男孩子他悟出来的老爷们的三大特征:体能、内心强大以及自控,希翼他们成为真正的纯爷们——在对待什么才是男人这个问题上,胡军和三千年前的父系氏族长老无异,所以当我问他想穿越回哪个朝代时?
他豪不犹豫豪气干云地说:古代。
“一边拍一边否定自己”
什么叫古代?四川诗人翟永明有一首非常有名的诗《在古代》,大致描临了古代的情景:在古代青山严格地存在,当绿水醉倒在他的脚下,我们只不过抱一抱拳,彼此就知道后会有期。
冲人抱一抱拳,眼里就能看见青山绿水,情深义长,胡军似乎更适合那种时代。他似乎生来就是一个古代的男人,从小就喜欢一切老爷玩的玩艺儿,打架,丢石头,闯祸,真诚地热爱着一切有关速度的项目,游泳、水球、足球,开大脚踢得又高又远,北京市57中现在的跳高记录还是由他保持着,现在呢,则喜欢大的快的SV,喜欢老款的华丽的哈雷,喜欢骑马,“反正吧,就是一直驰骋着”。
即算演了这么多年戏,让他最热血沸腾的仍然是他演项羽骑马冲锋的那一刻:“那时候做CG还特别贵,我身后真正有五百匹战马,我拿着真正的大铁戟,铁管这么粗,头也是铁的,大冬天这手握着沉甸甸的戟,这手抓着缰,骑在一匹纯黑的马上,喊了那么一嗓子,‘为了大楚前进!’,然后就往前冲,我的马是一匹儿马,小儿马的意思是从没被人骑过,脾气最大,性子最烈,有的马妄图超过我们,它就会耳朵一背,扭脸就咬,一边狂奔一边咬,反正我们就是要跑在最前面的,当时我就觉得我的灵魂都出窍了,我觉得我就是项羽。我们是在坦克基地拍的,非常的辽阔的草原,一往无前,导演都喊停了,我那个马也不停,我们一直跑呀跑跑到山顶,我一勒缰,看到山下一片的战场,当时感觉项羽就附在我身上,脑子直发炸,半天没有缓过劲来,天人合一,通了,想停都停不下来,那种感觉让你特别兴奋,特别享受……”
整个采访,胡军在这一刻是最兴奋最大声,可见当英雄的感受最让人激动,如果在古代,以他的身材与力气,当个将军是意料中事,只可惜,他生错了时代。虽然也算是海军的人,但父母都是搞文艺的,父亲和伯父是著名的歌唱家,父亲寄望他可以继承衣钵,把他关在小小的厕所里练琴,这是他童年里最大的痛苦回忆,你想想看,你怎么能指望一个项羽在厕所里乖乖拉琴?
和父亲的对峙一直到大学,如果没有母亲居中斡旋,也许他早就离家出走,但到底也没人能让他屈服,他放弃了祖传的男高音好嗓子,自己悄悄考上了中戏,“进去中戏一星期我就知道我天生是吃演戏这碗饭的,我太喜欢演戏了。”他也没有闹明白自已为什么喜欢演戏,大约更类似一种折衷,既然这个时代没有了那挥刀杀故的古代英雄,那么,选择扮演他们,也许是最靠近他们的方式。
2000年以前,胡军和所有戏剧学院的学生一样一心想成为一个伟大的演员,在很多人都没有听说过什么叫日奈(经典话剧《女仆》的作者让·日奈),品特(哈罗德品特,经典话剧《情人》)的时候,年轻的胡军已经一边在人艺跑着龙套,一边和孟京辉、张一白他们一起搞先锋话剧和实验话剧,天天讨论斯坦尼拉夫斯基,布莱希特,批判,否定,批判之否定,“什么叫荒诞派?为什么是先锋派戏剧?凭什么叫它先锋派戏剧,先锋在哪儿了?那个时候我们天天琢磨这个,一边拍戏一边琢磨,一边拍一边打破自己,一边拍一边否定自己。”
“你看,人一旦接受了自己,一切就顺畅起来”
可命运偏偏让他成为这个时代著名的帅哥。2002年上映的关锦鹏的电影《蓝宇》通杀了整个大中华地区,戴着墨镜歪叼着烟把领带别在腰里打桌球的捍东让他一举成为同志届的第一男神,而《长恨歌》里李主任风度翩翩地从饭店里走出来的一幕如今更是B站热门的舔屏力作,胡军成为中国二次元时代里,基男和腐女们热衷意淫的对象。
这对一个直得不能再直的纯直男简直是不能承受的命运之讽,要知道十来岁的时候,他在公车上被同志调戏时还气愤得把对方拎进了派出所,他一度很不忿这种命运。
“我演一个《沧浪之水》的小人物,也演过君王、大侠,但是给人印象深刻的就是悍东和萧峰,人家老说我硬汉,说我是大侠,那是没有办法,我身材身量摆在这儿,这才是一个演员真正的局限性。”坐在沙发上,谈到这一点,胡军那张万分坚毅的脸上也不免露出一点茫然。大多数人日思夜想突破自我局限,胡军也不例外。
网友们送他一个外号“行走的荷尔蒙”,以前他一听这些就不高兴,但这五六年他开始学佛,突然就把这件事给接受了,“人家告诉我这是一种福报,长成什么样,能出到多大的名气都是一种福报,有福报为什么不去彰显?其实你说长相和才华哪个高哪个低,这个我不知道,可能其实根本就没高没低。”想清了这一点,他终于意识到他一度认为非常不重要的外表就变得非常重要。
“体形和容貌的保持现在对你来说,是不是非常非常重要?”我问。“当然了,要不然没人给你饭吃。”
“你太实在了。”
“这不是实在,这是实际,这就是实际状况。”他苦笑着说,“你看,人一旦接受了自己,一切就顺畅起来,每天起码健身一个小时,有时间的时候,延长到两个小时,游泳、举铁片、卷腹、各种器械,练到汗流狭背“开始是一种痛苦,后来变成一种快乐。”
和女演员吃青菜还要在水里洗油的严苛不一样,他不忌口,“健身教练说不吃饭不行,而且还要多吃,运动量够了以后,肉必须要跟上,练器械蛋白质跟不上肌肉也成不形,牛肉羊肉,只要是瘦的就行。”不拍戏的时候,他爱呼朋唤友,喝酒唱K,但头天晚上如果喝了啤酒,第二天就必须再出去跑一个小时,“到一定的时候,变成一种习惯了,不运动就觉得自己亏的慌,然后就觉得有一种罪恶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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