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纪大的人总容易乏倦,与一众儿孙顽笑的大半个上午,贾母便觉困倦。吩咐宝玉黛玉众姊妹散了,由着鸳鸯搀扶,进了旁边暖阁。
她要去打个盹,午睡片刻。
平日里,贾母总会留宝玉黛玉迎春等姊妹留下,陪她用过午饭才散伙。
但也许今日确实是乏了,亦或者是忘了,并没有留宝玉他们吃饭。
贾家众姊妹连同宝玉、贾琏一起躬身送走了贾母,才慢慢出了抱厦,又穿过花厅,出了贾母的小院。
寻常这样的时候,众人都会结伴去哪个姊妹的院落里,大家一起喝茶聊天。
但今天却不同,每个贾家姊妹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便神色匆匆,似乎心里有什么急事。
贾母一离去,便个个急急忙忙地往外面跑出去。探春跑得最快,一眨眼就没了踪影;迎春拉着惜春的手,也是急急忙忙地就往外跑,追着探春的背影直直就去了。
黛玉也是一副略显不平静的模样,眼见着探春迎春她们抢在了前面,追着就要跟过去。
宝玉心里还惦记着黛玉中午没吃饭,想着叫袭人去厨房多要些好的,同黛玉一起吃。
宝玉面上挂着笑容,冲着黛玉的背影开口。“林妹妹,老祖宗中午没留饭,咱们去我那吃吧。”
黛玉哪里还管的上什么饭不饭的,头都不回地摆了摆手。“宝哥哥,我不饿,就不去了。你自己吃吧,我先回了。”
纤细的小腿藏在罗裙下面,急急的样子像极了前面的探春,面上带着兴奋的红晕。
宝玉傻傻地看着黛玉消失在自己的眼中,一脸的不明所以、不知所措。
...............
一大群人,以迎春为首,气势汹汹地将贾琏,给堵在游廊之中的天井里。
远远的,还能见着姗姗来迟的黛玉,口里娇声低呼。“琏二哥,二姐姐,三妹妹,四妹妹,你们在哪呢?”
黛玉眼见着前面一大群人,便急匆匆地往这边跑了过来,捂腰弯下身子,口中微微的喘着气。
贾琏一脸手足无措地被一众贾家姊妹围成一团,迎春抓着他的左胳膊,探春抓着他的右手,身上还挂着个惜春。
说实话,贾琏此时有些茫然。虽然他与家里的姊妹关系不错,但因为年龄上的差距,况且男女有别,非正式场合,贾琏很少与姊妹们来往。
今日不知是因为什么事,刚一离开贾母的院子,自己便被一众贾家姊妹给堵住了。
贾琏心里奇怪,却又不知道为什么。
难道妹妹们太久没见着自己了,想念自己了。
虽然贾琏不明所以,但他并不讨厌这样的感觉,其实他也愿意姊妹们同他亲近。不过到底他年纪大些,不大愿意往内宅里面来,所以在这点上会有天然的冲突。
贾琏好容易才打住了贾家众姊妹的叽里呱啦,一头雾水道。
“等等,等等,到底是什么事,你们别一起说,吵得我脑子疼。”
此时贾家众姊妹才察觉到贾琏的狼狈,悻悻地撒开了手,后退了两步。
独独只有小惜春挂在贾琏的身上,丝毫不愿意罢休,嘴巴里轻声念叨着。“把信给我。”
黛玉瞥见了贾琏的造型,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刚刚顺过来的气,又把自己给笑呛着了,连连咳了好几声。
即便是笑得呛着气管,咳了好几声,却还是不能阻止她继续去笑。
贾琏此时和先前刚来贾母院子的模样完全不同,头发几分微乱,上身的坎肩被揪的皱成一团,身上的月白连身长袍也被扯得全是褶皱,神色茫然,一副狼狈不堪的模样。
贾琏苦笑着把小惜春从身上放了下来,整了整自己被揪成一团的坎肩,复又开口道。“到底是什么信,至于你们这样要紧的。”
迎春与贾琏属一父同出,到底方便说话些,便上前两步,讪笑着开口。“二哥,就是你刚才说的环儿的信啊,二哥你快拿出来给我。”
登时游廊又聒噪起来。
“对,琏二哥快把信拿出来。”
“我要看环哥哥的信。”
贾琏面露奇色,笑着问道。“你要那信作什么,先前我不是把环儿的话都同你们说了嘛,他不日就要回来了。”
迎春面色微疑:“二哥哥难道只见着那一封,就没其他的了。”
惜春发出了一声小小的惊呼。“啊?”
贾琏见着自己这几个妹妹,个个都是一副失望的表情,只觉奇怪,不过还是淡声笑道。“是还有一些,环哥儿捎回来的是一个小包裹。这封信就附在包裹旁边。”
贾琏嘴上一边说,手里一边在腰间摸出个黄赤赤的小包裹,拿给贾家姊妹们看。
“我想着是环儿给二老爷还有他姨娘捎来的,正打算送过去呢。”
贾琏话还没说完,手里的包裹就被探春一把抢过,转身就不见了踪影。“二哥哥谢谢了,给我就可以了。”
还是迎春给贾琏表达了歉意,笑着解释了几句。“那就是环儿给我们的。”
迎春拉着惜春先行,黛玉笑嘻嘻地同贾琏道了声别。“二哥哥,我们先走了。”
只留的贾琏一个人呆在原地,摸不着头脑,嗤笑了一声莫名其妙,自顾着离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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探春手捏着小包裹,笑嘻嘻地同迎春眨了眨眼睛,面上带着顽皮的促狭。“二姐姐,林姐姐,四妹妹,我就先去把信送给我姨娘了,咱们明个再见。”
迎春两手插着腰,手袖下垂,露出两条清水芙蓉的胳膊,目光‘恶狠狠’地瞪着探春。“探丫头,你别作怪,我们也要去。”
探春一脸促狭,强忍着笑意,奇道:“我去告诉我姨娘还有小吉祥,环儿要回来了,你们去干啥。”
话将说完,就被迎春一把搂住,探手去挠探春的痒痒。
“哈哈,嘻嘻,好姐姐你快....停手,我~原是没说错的,环儿..是我胞弟,哈....同你们有什么....相干的。”
迎春见探春还要作怪,面目一正,颇有几分姐姐的不可置疑。
“探丫头,你还要作怪。环儿的信,哪回不是我们姊妹一起看得,你居然想要一个人先看,再不能让你得逞了。
再者,小吉祥不知道来巴巴问了我多少回了,我自然要去告诉她,环儿回来了,如何就与我不相干了。”
探春摇了摇头,一脸的不认同。“话可不是这么说的,我反正也要去东院,顺带同小吉祥说一声就是了,哪里用得着姐姐去跑。”
迎春再不能忍探春的顽皮,面上气急,又要探手去抓她。“探丫头,你再作怪。”
吓得探春连连后退,一面嬉笑一面讨饶。“好姐姐,我不敢了,你说是,就是吧。”
探春并未打算独自‘占有’贾环的家书,她是知道自己再不能得逞的,只是这两年来,她的性子愈发活泼顽劣起来,常常喜欢做些小女孩的恶作剧,她这些话,就是用来揶揄迎春的。
迎春却向着一个相反的方向变化,虽然依旧是那般的温婉可亲,但认真说话的时候,探春姊妹们是从来不敢反驳的,愈发有了大姐姐的威严。
这样的变化,也许连迎春探春她们自己都没发觉,却如同春眠细雨,悄无声息地发生在每一个夜晚。
如若贾环能看到这一幕,一定会很欣慰,至少那么多封书信,并不是白费功夫。
贾环远在千里之外的南京,但他还是心系着家里的这些姊妹,时时刻刻的为她们考虑着长短。
他并不知道后世所展现出来的贾家众姊妹的性格缺陷是不是真的,但总要未雨绸缪。
性格会决定一个人为人处世的方方面面,就好比后世那个性格软弱,怕事好欺负的迎春,堂堂一个金闺花柳质,却落得个一载赴黄粱的悲惨结局。
如若她能坚强一些,不那么胆怯软弱,也许结果就不会沦落到那种地步吧。
而一个人的性格,与成长环境是最为相关的。迎春是贾赦的妾室所出,极早便没了娘亲,娘老子贾赦邢夫人又是那个样子的,她正是因为毫无依靠,才会自觉如同无根浮萍,处处忍气吞声,不愿招惹是非。
迎春的悲剧结局,如若想要改变。一则给她极为有力的依靠,护她一世幸福快乐。二则给她坚强下去的心里寄托,让她从根本上改变自己的软弱。
贾环选择了后者,既因为自己暂时还没有护佑迎春的能力,也因为自己不在长安,不能替她制止那些欺软怕硬,不知本分的黑心奴仆。
不光迎春,探春惜春还有黛玉,皆是如此。
所幸,一切都向着好的方向在发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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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由一番“武力交涉”,迎春终于与探春达成了共识,一起去告诉小吉祥这个好消息。
但场中的形势一转,前一刻还是对立面的二人,此时又结成了暂时的姐妹同盟,一齐将不怀好意的目光投向了黛玉和小惜春。
黛玉拉着惜春的手,恍然发觉了二人的促狭目光,面上浮起一丝红晕,没好气道。
“多咱小吉祥就去找二姐姐一个人了,她不知往我院里跑了多少回了,紫鹃都快被那小丫头烦死了,我也要去同小吉祥说说话,总不能让她白往我院跑那么多趟。”
小惜春也是一副同仇敌忾的模样。“三哥哥说了,要给我捎红彤彤的枫叶书签,还有小凶许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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荣国府,东路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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