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武二十二年冬,太子朱标已经薨了整整一年之多,瑞雪初将预示着明年又会是一个好收成。偌大的应天府银装素裹,皑皑白雪好像依旧在缅怀着那英年早逝的太子爷。
龙威滔天,皇权稳固。洪武帝朱元璋没倒,这大明的江山就起不了大波澜,只是这位皇帝晚年丧子,让他不禁感叹,在争夺权力巅峰的道路上是否有太多无辜的尸骨被无情地踏在脚下,惹得天怨神罚,让自己白发人送黑发人。
“火儿,尚宫院御膳房酿出了好甜的花蜜,爷爷带你去吃桂花糕,品花蜜好不好?”
小皇孙没了父王的庇护,但他还有这天下最强壮的参天大树为他挡风遮雨。
尚宫院贤淑堂是进宫宫女修身学礼的地方,无论你是大家闺秀还是乡野村姑,这个看似温情脉脉,实则步步惊心的地方,定会像熔炉一样,融化掉你的棱角,磨平你心中那一点点倔强,每一个进到这里的女孩子都不例外。
无论你在宫外经历过什么,那都已成往事,你要么脱胎换骨从新做人,要么就像垃圾一样被这里淘汰,丢掉做人的最后希望。最近一年这里只迎来了五个新人,但是尚宫院的规矩却频频被一个人打破,搅得这里鸡犬不宁,所有的尚宫们都没了脾气,表现出一种无能为力的绝望。
顾秋,洛凌,胖花,艾叶她们经历了生生死死,年幼的外表下早已成熟了沧桑的心。特别是后三人,永乐的音容笑貌每天都会伴着她们入睡,然后在泪水中清醒,迎接那未知崭新的一天。
不管怎样,这四个小姑娘再也没有在雨花楼时的模样,变得沉默寡言,变得谨小慎微,变得浮世内敛,没有了花的模样。可她们的主子却是例外,尚宫院所有的规则都被这个自称叫鸳鸯的郡主打破个遍。
尚宫们也毫无办法,内务府大总管赵瑾搬下御旨,任何人也不准为难郡主,违令者斩。不过这个不到十岁的姑娘还算规矩,宫里的礼义廉耻,女红艺技学了许多,只是这驴脾气一上来麻烦也惹了不少。
“郡主殿下,外面雪大,我们还是赶紧回去吧!若是着了凉奴婢可是罪过。”
尚宫院的花园一角,鸳鸯秀足踩着点点白雪,留下一行行梅花印记,配上尚未枯萎的花红草绿,整片天地除了一个美字别无它法。
“着凉?哈哈,洛凌,你可真逗。你忘了我是从哪里来的?草原上的骏马最喜欢在白雪上奔跑了,还有那紫金一般的马兰花,开在天地一线间,感受着雪的纯白,那才是我的家。”
洛凌她们四个只好默不作声,静静地望着这匹远离家乡的小马在雪地上奔腾。
“霓裳翩翩一人身,花寒草重近黄昏。秋起冬归难再回,家国两忘断桥春。”
鸳鸯跑了一圈又一圈,终于体力不支瘫倒在雪地里,小姑娘面朝青天,感叹人生,渺小的身体里居然爆发出比她们四个还剧烈的沧海桑田。
“你这小丫头不诚实,明明日上三竿,哪来的黄昏?读书许身天下,习武扫荡八方。家国功臣全凭我一人,忘与不忘又怎样!”
一道鸿音传四方,龙冠玉撵下一队人由远及近,只见一身紫袍加身的洪武帝走在最前面,他一侧紧跟着一个怯生生的小男孩,年纪与她们五个相仿。
“参见陛下,吾皇万岁,万万岁。”
四个婢女见状急忙下跪行礼,可那鸳鸯郡主就像什么事都没发生一样,依旧躺在那里,只是眼角的一串泪滴已被寒冰占据。
“大胆素人,见圣上驾到还不下跪?”
赵瑾见状劈头盖脸就是一声呵斥,吓得洛凌她们都快哭了。只见鸳鸯慢悠悠坐起,掸落身上的积雪,翩翩下跪,大眼睛无辜地望着赵瑾,让后者突然感到有些尴尬。
“鸳鸯见过圣上,长生天定护佑圣上万寿无疆。刚才鸳鸯一时恍惚,失了分寸,还请圣上降下责罚。”
洪武帝一言不发,深邃的眼眸平和地望着这个小姑娘。自打燕王将其救下以后,她就被皇帝打发到这偌大的尚宫院中,在这宫闱之中待了一年之多。
一个花甲已过,一个尚未萌芽,两个人居然被这俗世规矩定位秦晋之好,真是荒唐得可笑,又现实的可怕。洪武帝根本不打算娶她,一年前他的太子早逝,让老皇帝足足伤心了很久。若不是今日在这里遇上,他都忘了宫里还有这么一号人。
“见面即是缘,一起走吧!尝一尝百花蜜去!”
话音一落,鸳鸯脖颈后面的蝴蝶铭文不易察觉地发出一丝淡淡的绿光。小郡主乖乖跟着皇帝和小皇孙品尝花蜜去了,众人只是静静品尝,连一向活泼的鸳鸯也变得内敛沉静。
谁也猜不透皇帝老子的心思,可洪武帝此时谁的心思也不想猜,他微笑地看着小皇孙吃掉桂花糕,欣慰溢于言表,也许这就是所为的天伦之乐吧。
可此时远在千里之外的幽云,顺天城燕王府内却热闹非凡,王妃刚刚诞下长子月余,各种贺礼和前来贺喜的人差一点把王府的大门挤破。有心的人不会放过任何攀龙附凤的机会,哪怕是一个刚刚出生,还在襁褓中的婴孩。
“妙云,父皇传下名讳。从今以后我们的儿子就叫高炽。”
燕王王妃徐妙云此时端庄典雅,母性的光辉被她布满了整个厅堂。
“王爷辛苦你了,臣妾身子不便,这里里外外全靠你一个人照应。小高炽你以后要跟你父王一样,当一个文武双全的世子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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