支谶早在屋内等候。
月光照射下,他的背影看来有些枯瘦。
安世高一下子失去了刚才的活跃,跪在台阶下,迷谷则站在一旁。
“安世高呀,你竟然轻易便使出了那招!”支谶开口,安世高道:“师父,弟子错了,不该炫耀武功逞能。”
支谶道:“唉,你毕竟年纪还小,还有争强好胜的心,一念佛,一念魔,佛跟魔只在你一念之间。说真话,无佛亦无魔,只在你觉跟迷。安世高啊,如果你今生不能克制自己的争斗之心,便与阿修罗一般了。”
这几句话和蔼慈悲之极,却听得安世高汗流浃背,不停抹着额头。
“好了,安世高,你下去吧,面壁思过七昼夜。”
安世高点了点头,慢慢退下。
迷谷道:“小师父是为了救我,才不小心露出了武功,师父请原谅他吧。”
支谶笑道:“我原谅他,他也决计原谅不了自己!学佛不是学给别人看的,更没人来强制于他,一切靠他自己。”
迷谷似懂非懂,道:“但还是要谢谢大师父,此次进宫,迷谷甚是失望,险些陷落不得出离。”
支谶沉默了一会儿,依旧背朝外坐着,道:“迷谷小姐今后打算如何?”
迷谷道:“不瞒大和尚,我已经没有家了,想去徐州寻一位故友。”
支谶突然笑了起来,道:“小姐决定了吗?”
迷谷见他有话要说,道:“师父有什么指教吗?”
支谶道:“指教不敢,只是小姐往乌丸去会比较好。”
迷谷道:“为什么?迷谷不明白。”
支谶不答,道:“小姐此次进宫,失望什么?”
迷谷黯然道:“想不到父王竟然会变成皇帝的一条狗,还要将我搭了进去,从此我不再有这样的父王。”
支谶却道:“在贫僧看来,单于正是大大的好男儿!”他知道迷谷惊讶,继续道:“能够为国为民,低声下气,卧薪尝胆,难道不是真正的男儿吗?”
迷谷不语,支谶道:“所以,小姐最好回乌丸,努力将国家重新建设起来,与汉军一起抵抗乌丸,这才不至于灭国,对得起你父王,对得起你列祖列宗。”
迷谷听来甚是有道理,刚要继续说话,身边一股风刮过,吹得房门重重关上,只听屋内支谶道:“小姐安寝吧,一路小心!”
他说的竟是离别之语,当真来者不拒,去者不留,没有一丝毫对尘世的留恋,潇洒之至。
迷谷离开了支谶的小院,回到厢房收拾行李,心里却还是惦记着徐州琅邪的诸葛珪,想想为了国家要把自己出卖的哥哥和父亲,迷谷感觉心也凉了,过了一个没有合眼的夜晚,想到从此之后可能再也不会与父亲见面,支谶的话已经抛在了脑后——他决心去找诸葛珪,对迷谷来说,这个世界上,也许只有傻傻的诸葛珪才是真心对她好的人了。
为了不连累白马寺,她天还没亮就起身离开了雾气腾腾的白马寺,最后望了一眼门前扫地的僧人,迷谷跨上马背,消失在尘雾中。
山东琅邪。
叛军公孙举被歼灭的一年后。
城门内的墙上还贴着几张通缉令,经过雨雪的冲刷,纸上的人像早已经模模糊糊。但迷谷隐约还可以辨认出其中一个便是张角。
迷谷在街巷中穿梭,不时引来人们好奇的目光。她穿着一身奇服,再加上是一个十足标准的美女,迷谷自然引来人们各种目光。
这个城中的人都特别矮小,迷谷高高的个子在琅邪显得特别显眼。她走入一家布料店,买好了布匹,订了一身汉族服饰,便牵着马去寻客栈。
路上人们来来往往川流不息。在热闹的市集边上,却有一座破败的红色房屋。门口挂着一口巨大的丹朱匾额——诸葛府。迷谷敲了几下门,里面却没人应答,迷谷正感奇怪,一位过路的老人道:“这里早就没人了,连夜就搬走了,姑娘你还敲什么门!?”
迷谷道:“他们一家为何连夜搬走了呢?”
老婆婆道:“谁知道!但流传最多的版本就是诸葛一家犯了重大问题,为了逃避罪责才连夜匆匆忙忙搬走的。”
迷谷从怀里掏出当日诸葛珪相送的白玉,没想到不顺起来什么都与他作对,连这个酸腐的诸葛珪也不见了。那老婆婆怀疑地看看她,道:“你是诸葛家的……”
迷谷笑笑道:“是他的一个朋友,有过一面之缘。”却见那老婆婆三步一回头,突然又手指指诸葛府的后面。
迷谷转到府后,只见墙壁上张贴着一张大大的诸葛珪的头像,竟然是一张匈奴大将军张奂贴的通缉令,内容便是诸葛珪与当日桓帝陨命有所牵连。迷谷知道桓帝死的时候诸葛珪正好与自己在一起,跟他一点关系都没有,也难怪诸葛珪一家匆匆搬走了。她突然感到茫茫大地,竟然没有了自己容身之地,难道就一辈子要在江湖上浪荡?
迷谷回到府前,见那老婆婆果然还站地远远的张望,道:“老婆婆,他们到底去哪里了?你能不能告诉我?”
老婆婆道:“姑娘,这诸葛一家在这里也是小有名气的,家里也是一团和气,琅邪没有一个人怀疑诸葛公子会与皇帝的死有关,再说诸葛公子手无缚鸡之力,如何能趟这混水?看你诚心,也不像官府来的人,老婆子就相信你一回。从前,诸葛一家都喜欢去东海上钓鱼,而且出了东海,还有一座小岛,叫凌英岛。诸葛一家每年都要到那里住几个月。如果猜得没错的话,他们一家应该逃到了海上。因为海上没有官兵会去远征,因为那是他们的地盘。这事只有琅邪少数人知道,姑娘如果要去找诸葛公子,可以出海碰碰运气。”
迷谷大喜,连连感激。她即刻起程,离开了琅邪,一路往东而去。
行了几日,终于到了大海边,迷谷连问了几个渔民,他们都不知道凌英岛的所在。海风很大,海洋无边无际,迷谷觉得这浩瀚无边的大海,比起草原沙漠更要危险。迷谷换上了汉服,在这男人裸着上身的渔村里又显得格格不入。潮湿的海风吹得她的皮肤生疼,她站在海边,呆呆地望着大海,像是走到了世界的尽头。
渔民们纷纷归航,收拾渔具准备回家,其中一位年老的渔民看见迷谷一个年轻女子站在海边一动不动,上前道:“姑娘,你要出海?”
迷谷点点头,道:“你知道凌英岛在哪里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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