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升日落,崖上竖起一块小小的青石碑,石碑前是一个小小的坟堆,黄土被压得实实的,香烟袅袅。
青石碑上刻着几个字:爱妻美幽之墓。
赵云对着石碑坐了几天,风起时,为石碑挡住风,下雨时,便将衣服脱下,覆在碑上,天晴时,他趴在地上跟石碑说着话。
这里没有人,只有几只小松鼠,刚开始它们不敢接近,后来发现赵云对它们并没有威胁,也慢慢大着胆子接近了,几天后它们发现,石碑这里总摆放着几枚松果,赵云笑盈盈地望着它们,招呼它们过来。在一次大胆的尝试后,它们觉得赵云异常友好,就大着胆子过来了,到后来,几只小松鼠还为赵云摘来几枚鲜果子,看着赵云爽朗地一口吞下,松鼠们高兴地左右蹦跳不已。
有时它们会跳到石碑上,赵云仿佛又多了几个倾诉的对象,向他们说着和美幽的故事,它们似懂非懂地听着。
也不知道过了几日,赵云一直过着风餐露宿的日子,但对他来说,这样的日子安心极了,心里平静无波,悲伤也慢慢止住,他有时会想,美幽的尸骨虽然长埋在大秦帝国,但她永远活在他的心中,有好几次梦见美幽来到他梦里,走到他身边,默默地凝望着他,又不敢接近,等他伸手去抓她,梦就醒了,只剩半夜的寒冷和清冷的明月高高挂在枝头。可每当这个时候他又努力睡去,却再也见不到她了。
往事一幕一幕,美幽的每一句话都从他的心底浮起,每一个眼神、每一个动作、每一次分开和相聚,他也忍受着心一次又一次地绞痛,强忍着眼泪从心窍中钻出来,可还是吧嗒吧嗒不争气地夺眶而出,沾湿衣襟。
现在回想起来,美幽话中的深意他才慢慢体会到了,当他想隐居起来,美幽虽然满心欢喜,但她还是深深皱了一下眉头,赵云此时才体味出,美幽是怕阻碍了赵云的雄心壮志,她的心里,一定有两股力量争斗不休,一股是想与赵云过一辈子安逸的生活,另一股则希望赵云建立功业。
“可是,云儿,即便我们隐居起来,不问世事,可是世界上会有多少百姓流离失所,丧失妻女啊。只要有乱世,有野心家,这个世界的人们就要背负无休止的悲痛,到那个时候,你心安吗?”
“如果你能制止即将到来的乱世,创造永久的太平,那么,美幽宁可牺牲自己的幸福!”
“云儿,美幽不想与你分开,可是……”
美幽太了解赵云了,对她的眷恋,会消磨他的斗志,会让他追求安逸的生活,可是她常常想,若是战火铺天盖地袭来,他们还有安逸的日子可过吗?
赵云比她小,有些想法未免太理想化,美幽私底下想过无数种可能,一直到大秦帝国,她还是犹豫不决,毕竟她知道,自己说说而已,真要自己成为一个伟人,她也很难办到。
赵云终于懂了,懂美幽那个时候为什么总是犹疑,为什么在希腊那个时候,当美幽听见赵云做出隐居的决定后,为什么喜中又带着忧,因为她愧疚,她总会想起天下人的苦难。
赵云长叹一口气,原来美幽姐姐,当真比他心胸更加宽广,简直光风霁月,他惭愧地无以复加。
美幽姐姐最希望的,不就是让赵云能够出人头地,在这乱世创造一番功业吗?也许功业是其次,守护天下的百姓,让他们快乐幸福,才是她的愿望吧?
为什么自己从前一直没有领悟呢?也许世事的纷杂,扰乱了他的清心吧,他被争斗覆盖了本心,以致一直参不透这一层。
为什么在这清冷的夜晚,自己的心一片空灵,那水戮枪也在没有真如的催逼下,发出柔和的鸣音?难道是赞叹自己吗?还是轻轻的吟唱?
这轻轻的吟唱,像极了美幽清幽的笛声。
远处风吹过,松叶轻轻摇曳。
又过了三日,赵云在坟前整整陪了美幽四十九日,这一日清晨,赵云采来一大捧鲜花,摆在美幽坟前,他跪下去恭恭敬敬地磕了三个头,笑着道:“美幽姐姐,云儿不争气,只能陪你到今天了,想必我再待下去,你要生气了吧?今天,就此别过了。从此,云儿一定尽心尽力匡扶宇宙,救助苦难百姓,这也是你的愿望吧?与你同愿同行,就是我们一直在一起啊。”
风吹过,花枝轻轻点着头。
赵云穿戴整齐,最后望了一眼,扛起水戮,大踏步往山崖下走去。
赵云不知道,在他走后,青石碑上渗出两行清泪。
不一日,赵云来到一座城池,多年没回中原,一切仿似没有变,变的是,赵云身子长高了,足足有八尺,还有,看待周围一切的心境变了,他,不再是当年那个容易冲动的顽童了。
问了一位百姓,才知道这是涿郡,反正不知道先去哪里,赵云打算先在这里住下,再做打算。
他往集市走去,肚中有些饿了,四十九天中,他没有吃过一顿饱饭,都是野果充饥,人也瘦了一圈,可是他手中也没有钱,只好先到集市碰碰运气,看看能否先干点活换点钱。
日正当午,集市里异常热闹,人多了起来,到处是叫卖声。
“啊呀,上次买的鞋子,穿了没几天就破了,你给看看。”一位大嫂大惊小怪的声音特别刺耳,赵云往那边望去,只见一个胖胖的大嫂,穿着倒挺花哨,像是大户人家的管家,她拿着手中的一双皮靴站在一个摊位前,那摊主面皮白净,眉宇之间颇有轩昂之气,就是两耳大了点,让人一看还不是很习惯,赵云见他非但不恼,还笑呵呵道:“大嫂,这鞋坏了,我给你修好,要不这样,你明天来拿,今天先那双去,否则你要没鞋穿了。”那妇人气也消了:“嗨,玄德兄,你莫要误会我,我可不是这样的人哪,谁不知道你刘玄德说话算话,大姐怎么会信不过你呢?你能给我修好,我就放心了,呵呵呵,我可不是那种斤斤计较的人呢!呵呵呵,我走了,拜托拜托,明儿再来拿!”
刘玄德?他字玄德?好字!赵云慢慢向那边靠过去,摊主抓过那双开了口的皮靴,皱起眉头。赵云走近才看清,这摊位前摆放着各种鞋,皮靴、草鞋、木屐、布鞋,各种鞋都有。
“这鞋,都是大哥你做的?”赵云问道。
刘玄德放下破靴子,一看是个面生的少年,慢慢道:“正是在下与家中老母和妻子做的,敢问有何指教?”
“哦……咕……”赵云刚开口,肚子却先叫起来,刘玄德一愣,仔细看了看赵云,笑道:“小兄弟是真定人,想必天下不太平,也流落到此地来了?还没吃过饭吧?你等着!”
赵云刚要阻止他,不料他二话不说,转头就朝对面包子铺奔去,“来五个包子!”
“诶,好类,玄德兄,不必给钱不必给钱!”
“怎能不给?呀,没在身边,我回铺子给你取去!”
刘玄德又急匆匆赶回来,将包子往赵云怀里一塞,拿了几个铜钱又朝对面奔去。
双方客气地争起来,赵云则狼吞虎咽起来。
等刘玄德又回到铺子,赵云已经在啃最后一个包子了。
“额……水,水……”
刘玄德赶忙解开皮囊,往赵云嘴里灌去。
赵云打了个嗝,抹了抹嘴,道:“鄙陋之人,玄德兄别见怪啊!”
玄德笑道:“哪里的事?看兄弟就是不凡之人,敢问兄弟姓名啊?”
赵云道:“我确实是常山人,赵云,字子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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