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日余晖洒在了冷锋城的城墙、街道与路人上,让一切都变得金黄起来。城门口的门丁无精打采的打了个哈欠,与晚班的人交接。出外采买的平民,下地干活的农夫也陆陆续续的回到了家。他们抹着汗水,与家人诉说一天的见闻,感叹着今年也许能在领主大人的仁慈中活下去。
城西的土路上,茶棚已经收拾干净,茶客也散了,围观的路人纷纷告辞回家,准备着将今天看到的谈资回去好好显摆显摆。一个路过的平民将立花家的骑士老爷给打跑了,去哪里说估计都没有人信。一个平日唯唯诺诺,大字不识,只会低眉顺目的下等人,居然也敢和骑士老爷叫板,更奇特的是居然还打赢了。这样的故事即便是最有想象力的吟游诗人也不敢胡编乱造,可它却偏偏发生在大家的眼前。人们也因为平生第一次能够看到一个骑士的笑话,不禁觉得与有荣焉。
此刻,在土路上,只剩下三个人影,一个躺在地上,其余两个一大一小,肩膀起伏不定。
崔茜双手捂着眼睛,使劲的憋住不争气的眼泪,她不想让这些象征着懦弱的东西流出来,更不想让微笑着的父亲看到自己难过的模样。但红扑扑的脸蛋依旧皱了起来,不管她怎么捂着,眼泪总是从缝隙中钻出来,落到土路上。
崔茜旁跪坐着一个妇人,她身穿素色麻布长裙,裙摆因为经年累月的使用已经破烂不堪。她怔怔的望着地上已经冰冷的农夫,双手缓慢的摸着他的肩膀,他的胸膛。她双眼失神的扫视着农夫的尸体,看着那昔日为自己遮风挡雨的肩膀,为自己捏肩揉背的粗糙大手,看着他直到魂归天际依旧微笑着的沧桑脸庞。
看着微笑的丈夫,妇人猛然间活了过来,三两步的爬到了崔茜的身旁,一手鹰爪般的钳住她的肩膀,另一只手劈头盖脸的打了下来。
妇人歇斯底里的怒吼着,双眼的泪花四处飞溅,她右手朝着哭泣的崔茜脸上使劲的招呼,嘴里不断的大骂道:“都是你,都是你这个小婊子!为什么要勾引骑士老爷!骑士老爷也是你能够伺候的?你个小婊子!”
崔茜没有反抗,松开了双手,任由自己的母亲疯狂的蹂躏自己。一巴掌、脸蛋更红了;两巴掌、脸蛋肿起来了;三巴掌、牙齿松动了;四巴掌;嘴角溢出血来了……
妇人见崔茜没有反抗,也没有反驳,更加恼怒,扯着她的头发嘶吼道:“你以为你漂亮,你以为你能和城里夫人小姐比是不是?哈哈,你以为你是谁啊,别以为有一头长发就了不起了。农夫出身的乡巴佬一辈子都是乡巴佬,骑士老爷玩过你就算了,你什么也得不到!你懂不懂!?你懂不懂!?”
妇人使劲的摇晃着崔茜,崔茜的头像暴风雨中心的小船,四处晃荡。暗红色的天空映入她的眼帘,除了火烧云,什么也没有。她不知道每月张榜大喊的书记员说的不死人是不是真的,即便那是被魔鬼引诱而堕落的人,她此时也不在乎,她只希望她的父亲能像书记员们说的那样活过来,继续一家人快快乐乐的在一起。
妇人的双手掐住了崔茜的脖子,五根手指深深的嵌入了崔茜的皮肤,绿紫色的淤痕慢慢的显现。妇人豆大的泪珠一滴滴的落下,她亢奋怒火的逐渐变成了深不见底的悲伤:“要不是为了你,你父亲怎么会死。你要是肯答应侍奉骑士老爷,咱们家说不定能免一年地租,你父亲也不会死。你怎么这么不懂事呢?这下让我们怎么活啊……”说罢妇人便趴在农夫的尸体上嚎啕大哭,引得所剩无几的路人纷纷侧目。
崔茜揉搓着自己的脖子,大口喘着气。顺匀了气后她默默地坐在地上,看着哭泣的母亲。良久,她起身说:“我去找人帮忙。”随后她就跑向了城内。
崔茜在城里,七拐八绕的朝着自己相熟的人家寻去,挨家挨户的敲门却都无人回应。有些人家看到她远远的跑来就立刻锁上了门,任崔茜如何叫唤哀嚎都不起作用。
经过人们一段时间的闲谈,大家基本都了解了事情的始末,为了避免被立花家报复,都不敢对崔茜施以援手。
崔茜失落的在街头晃荡,事到如今,她也只能和母亲两人把父亲埋了,只是连张草席都没有,父亲的遗体不知道会被怎样糟蹋。想到这里,崔茜就忍不住当街留下了泪水。
恍惚之间崔茜看到了一个熟悉的人影在街头晃荡,她怎么也忘不了那一把长剑刺穿了他和父亲身体时候的样子,也忘不了父亲死在这人身边时的微笑,是那样的和蔼可亲。
崔茜从地上操起了几块石头和土块,咬紧牙关,朝着眼前的人快步走了过去。她的呼吸越来越急促,心中的怒火随着距离的接近而越发炙热。她双手攥紧了仅有的武器,青筋暴出,剩下最后几步的时候,便发力冲了上去。
崔茜跑的越来越快,眼前的人影也越发的清晰,低垂着头,灰色的头发凌乱而黯淡,一身皮甲坑坑洼洼,衣物四处都有烧焦的痕迹,腰部还残留着斑斑血迹。
崔茜不管不顾,照着奥斯卡的头就是一顿猛砸,石块泥土一齐往他身上飞。
奥斯卡猝不及防,被打了个头破血流,他捂着额头,转过来大骂道:“你他妈有病啊!”
当他发现眼前的是那位可怜的小女孩后,奥斯卡就说不出话了。望着一脸怒气,却泪流不止的崔茜,奥斯卡想到:“我真的错了吗?”。
崔茜没有惊讶为何奥斯卡没有反击,从地上又捡起了几块碎石朝着奥斯卡继续扔了过去,同时大声质问道:“都是你都是你,你为什么要过来多管闲事!”崔茜冲到了奥斯卡跟前,两个小手不断的在他身上敲打着。
身体虽然不痛不痒,可是心里却不是滋味。奥斯卡咬牙坚持,任崔茜在他身上留下伤痕,如果这些能让她好受一些的话。
崔茜的拳头越来越有力,眼中的泪水也逐渐洒落,她看奥斯卡毫不反抗,拿起石头照着他的腰间伤处猛砸。
奥斯卡吃疼,整个人佝偻了起来。他捂着腰间的伤处,呲牙咧嘴的吸着凉气。崔茜不依不饶,蹲坐在地上继续猛攻奥斯卡的伤处“你要是不来,骑士老爷打骂过后还能赏我们点吃食。你说你到底来干什么的啊,哈!你个扫把星,还我父亲,还我父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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