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言
“永恒的剑与魔法掌管宿命的毁灭,时间之轮中间代表命运的符号,以鲜血为祭礼,撕裂秩序与混沌的间隙。背负罪恶以消灭罪恶,隐藏于凡人中的两位勇士,将为人类开创废墟下的未来……”舞踊的匕首潜藏于黑暗之中,绯红的血映称着慵懒的双眸,当觉醒的邪恶与天生的善良于心中交战,年轻的杀手究竟要怎样选择自己的道路……
第一章绯红的优雅
夕阳缓缓倚在山头,那害羞的笑靥染红了青碧的山头和洁白的轻云。整个世界笼罩在一片金红色的光辉中,说不出的娇艳。一名俊秀的年轻男子正坐在高高的枝杈间,一手支颐望着那红艳艳的夕照只是出神。
就在这如画的风景中,却有一队全副武器的骑兵,正沿着山道迤逦而行,破坏了那种宁静的气氛。坐在树间的年轻男子不禁皱了皱眉,微微叹了一口气。阳光透过树间,照在士兵们的银盔银甲上,闪动着炫目的光彩,只这一走神间,那男子已经全不见了踪迹。
一百多名铁骑兵,雄纠纠气昂昂排成五列,将居中的金色马车围得铁桶一般。为首的两骑兵高高挑着两面大旗,上头墨汁淋漓的画着一只铁黑色的巨鹰,脚下踩着一行大字:“铁翼将军·奥拉尼克”。字迹大开大阖,映称得旗上诩诩如生的的鹰,自然有一种豪放的大家风度。
铁翼将军是帝国主战派中官位最高的人物,一向主张不遗余力侵吞周围小国,将威斯特帝国的势力范围扩大到整个大陆。年仅四十的奥拉尼克胆气粗豪,是出了名的冷血将军,治军严刚,擅攻坚死守,每一战下来无论敌军我军都死伤惨重,是那种为求胜利不计代价的莽将军,但皇帝陛下却极喜欢他,官位一升再升,甚至破例给了这个年轻的将军一个二等公爵,让他成为史上最年轻的公爵。
这一次奥拉尼克带一百亲兵远赴边界,却是奉了皇帝的命令,要和伊斯特王国就边境问题“谈判”。皇帝陛下的态度不言而喻,若是诚心要和谈,派这个血水里泡出来的将军去做什么?
“将军!前方一切正常!”一名轻骑兵轻快的顺着山路飞奔而来,在执旗的骑士面前滚鞍下马,大声报告道。
“向前十里,再探再报。”一个洪亮的声音从马车中传来,隐隐还有女性的撒娇声和呻吟声,惹得骑兵们想笑又不敢笑,板着脸低着头一个劲的抠着马鞍。铁翼将军治军极严,偏生自己风流放浪,在帝都中被传为笑谈……将军自己却是满不在乎。
正强忍着笑,耳边崩的一声响,骑兵们立刻惊觉,拨出长剑直起身子警戒。但普通人类的反应仅此而已,骑兵们抬起头时,一支锋利的标枪已经毫无阻滞的射穿了马车,竟是破厢而出,血淋淋的钉在山道边的大树上,兀自嗡然颤抖着,余势未尽!那是何等的力量!
骑兵们显然是被眼前的一幕惊呆了,尊敬的将军,妖艳的舞姬,连同华贵的马车,眨眼间已经是满是粘稠稠的一片血色,激射的鲜血将周围的骑兵一头一脸喷得一片血红。愣了片刻骑兵们才想起来自己的责任,连忙调转马头向着路旁的小竹林放马冲刺。一时间数十骑潮水一般涌进小竹林,转眼间将这不大的竹林包围得水泄不通。
但骑兵们只找到凶手的凶器,却始终找不到那名神秘的杀手。那神出鬼没的杀手,竟是用几根韧性极佳的竹子弯成巨型弩弓,将准备好的武器射出,一招得手,立刻如同蒸发一般,消失在空气中。骑兵们四下搜索了半日,仍找不到杀手的蛛丝马迹,这才带着将军的尸体狼狈的向最近的城镇奔去。
年轻男子其实并没走远,他静静的枯坐在竹林边缘一处满是藤萝的小山洞中,用土块大石将自己严严实实的关在这个活棺材内,屏息闭气,在这气闷的洞穴内静坐了四个小时——这绝不是普通人类所能做到的事。
侧耳倾听,洞穴外已经渐渐安静下来,月光流水一般顺着石块的间隙缓缓流进洞穴,静静抚在年轻人的脸上。年轻男子睁开眼,微微一笑,小心的搬开石块,从那矮小的洞穴中爬出,深深的吸了一口气,伸了个懒腰。
年轻的杀手名叫亚特兰,是伊斯特杀手行会中的一级杀手。看这个年轻人相貌清秀,高材高挑,举手投足多有贵族的风致,却怎么也不可能将这从容优雅的年轻人和血淋淋的杀手联系在一起。但是,亚特兰的确是杀手行会中的一级杀手,最年轻的一级杀手“93”。
亚特兰是师父从小收养的孤儿,事实上,数百年来一直有一个不成文的规定,杀手行会的元老会成员,以及他们的弟子,一律是孤儿,或是很小时就从人市上买来的奴隶——没有亲情,没有牵挂,无情冷血的杀手。
“你可以有钱,但不可有存款。你可以有肉欲,但不可有爱情。你可以有感觉,但不可有感情。你可以有绰号,但不可有名字……”——这就是亚特兰从刚会说话开始受到的教育。十多年了,已经是白发苍苍的师父仍然在时时刻刻提醒着亚特兰,他太了解自己的弟子了,亚特兰那懒散冷静的外表下,隐藏着一颗大喜大怒,感情强烈的心。
想到这里,亚特兰不禁微微一笑,探手入怀,摸出一面晶莹流光的小玉盘,怔怔的望着它,一动不动。这只是一面古玉磨制的环形玉璧,是亚特兰一次从某位商人家里顺手摸来的古物,因为喜欢,从此就一直带在身边。为了这事,师父不知道说了他多少次,但亚特兰天生一副驴脾气,一面点头称是,一面固执的将这面玉璧带在身边,当成护心镜一般塞在胸前。
说来奇怪,亚特兰因为长相俊美,气质优雅,有学识有胆略,所以经常冒充贵族的身份执行任务,所见奇珍异宝数不胜数,却对这块玉盘情有独钟。在贵族府邸内见到那些价值连城的珠玉宝货时,他也只是装作啧啧称羡的拿起,却漫不经心的放下,从来没有动过心,这区区一块古玉,市价不过一千金币,我也想不出亚特兰为什么会特别喜欢它。
月光下玉盘发出淡淡的光泽,宛如有一潭清泉在其中缓缓流动,折射着月光的优美,淡淡的惹人愁绪。亚特兰叹了一口气,将这面玉盘塞回胸前的贴肉小袋,重新收拾了一下被弄乱的衣物仪容,翩然而行,就像是个踏月吟诗的文人,谁想得到这华服青年竟是个大名鼎鼎的杀手。
匕首松松的系在右手,掩藏在宽大的袍袖下,随时可以弹到手中;精巧的手弩折叠着塞在左手袖袋内,只消扳开弩臂即可发射致命的毒箭;腰带中藏着四枚烟雾弹和几颗急救药丸——亚特兰执行任务从不多带不必要的东西,除了那块不知名的玉盘。
亚特兰大摇大摆的走出竹林,倨傲的背着双手,口里吟着诗,不急不忙的踱着四方步。将军被刺,此时大路小路上都满是执勤的士兵,三三两两的乱成一窝蜂,检查路人,搜查山林,忙得乱纷纷。亚特兰就这么没事人一般,大摇大摆从士兵们身边走过,径直向不远处的小镇走去。
一名年轻的士兵刚想拦下这名年轻人,身边的老兵油子一把扯住他,低声斥骂道:“笨蛋回来!看那样子就知道这是个贵族子弟,一脸酸气,惹他作什么?难不成他还能用诗**死将军么?”
年轻士兵狐疑的看了看,亚特兰神态自若,一身上下的确没有一丝血迹,也没有携带武器,虽然袍子有些脏乱,但的确不太可能是杀手,于是回过头继续盘查其他路人。亚特兰就这样泰然自若的穿过了重重防线,走进那喧闹的小镇,狠狠睡了一觉。
小镇没有名字,却是商客们必经的补给点。小镇以西就是威斯特帝国最大的商业都市索比特,以东就是伊斯特王国的边境,商人们从索比特收购原料矿石和酒,到伊斯特卖掉,再从伊斯特购买各种工艺品和珠宝,一来一回利益相当可观。因此,小镇作为商人们的中转站,一年一年规模日益扩大,大约用不了几年,这里就会发展成一个小城。
小镇上有一家相当有名的酒馆,那里的红酒和葡萄酒非常有名,几道小菜也烧得极其入味,因此很多商人,佣兵都喜欢在那里休整。这家名为“国王之盾”的酒馆也因此成为小镇的消息中心。
亚特兰走进酒馆,上了二楼找了一个偏僻的窗边角落,叫了一小瓶甜酒和几样小菜,一边细嚼慢咽,一边倾听周围的一举一动。亚特兰的武技是一级杀手中最弱的一个,五感和直觉在杀手当中却是数一数二的,他最擅长的就是情报收集和机关陷井,或是伪装成贵族混迹于上流社会,与人交手大约只够欺负庄稼把式了。
一面低头敛眉的品着酒,一面却能将周围乱纷纷的议论理得清清爽爽,亚特兰就这样悠闲的在酒馆中坐了大半个上午,可惜的是并没有收集到什么有价值的情报。
口袋里的金币只剩下两个了。亚特兰不禁苦笑,一路上锦衣美食,小口袋里的金币已经用得干干净净了,两个金币,也就是两百个铜币,不过是他吃顿好饭的价钱而已。
亚特兰向街上打量了一下,想找个有钱人来顺手牵羊扒窃他几个金币应应急,却在此时看到一个令他不敢相信的人……奥拉尼克将军?!
四十岁的奥拉尼克一脸大胡子,高大威武,穿着黄金色的盔甲骑着马耀武扬威的缓缓而行,周围是黑鸦鸦一片卫兵,约摸是一个团,也就是一千人左右的轻装步兵,刀枪林立,旌旗如云。这本再正常不过,但奥拉尼克,四个小时前不是已经被亚特兰射了个对穿,难道还能起死回生么?
亚特兰若无其事的端起酒,倚在栏杆边向着将军致敬,一面仔细打量着这高大的中年男子。果然是真将军,亚特兰清楚的感觉得到,这中年男子身上散发的气息,那种鹰扬天下的气质。那么,死去的那名“将军”,大约就是专门的替身了吧?
奥拉尼克将军突然抬起头来,望向亚特兰的方向一撇,立刻两道眼光无声的撞击在一起。将军的眼神凌厉,带着审视的霸道,连身经百战的将士也不由得害怕,亚特兰却是满不在乎,慵懒从容。两人对视一眼,互相间微微点头致意,竟如同老友见面一般。
“怎么了将军?”身边的副将察觉了奥拉尼克的神情变化,顺着他的视线一张,打量了亚特兰一眼,低声问道。
“好一个年轻人。直视我的双眼,而不见丝毫畏缩。不卑不亢,这孩子不是普通人,给我派几个人留意一下。”奥拉尼克低声回答道。浩浩荡荡的步兵团继续向前开进,副将再抬头时亚特兰已经消失无踪了。
亚特兰飞快的掠过一名喝酒的大商人,急急忙忙结了帐,汇入街上的人群当中,三转两转已不见了踪影。当亚特兰再出现时,已是换了一身紧身的武士服,配着一柄装饰用的无锋长剑,戴着银座缕金头环,仍然是贵族派头,却已经从酸气十足的青年文士变成了好武任侠的武将子弟。
腰带里扎着一只描金的大号钱袋,里面叮叮铛铛的似乎全是金币,隐约还夹杂着两三张大额的皇家证券。这是亚特兰的又一项让杀手行会元老会头疼的恶趣味,亚特兰是个天生的扒手,他的技术甚至不比金手指们差,而眼光更毒,下手绝无落空……虽然亚特兰并不缺钱,但他却似乎极喜欢这样做。
“奥拉尼克将军在哪里驻扎?”亚特兰来到一名枯坐在街角旁若无人低头大嚼的乞丐身边,扔下五枚金币问道。
乞丐抬起头冷冷看了亚特兰一眼,见是个武生公子,估摸着大概是想找奥拉尼克谋一出身的热血青年,这才捡起地上的金币,爬起身来慢条斯理的回答道:“镇西十公里,摩克老爷家庄园,明天天明起身。”
亚特兰微微一笑,又掏出一把金币,塞到乞丐手中说了声:“给兄弟们买酒。”说完转身消失在人群中。乞丐搔搔头,拈了拈手中的金币,摇了摇头塞入袋中,低声自语道:“爽快人。”
金币太重了,对于一个讲究隐藏和高速突进的杀手来说,这些不必要的负担实在没必要保留。亚特兰一路上看上什么,掏出一把金币也不要找零,扔在柜台上拿起货物就走,短短几百米的街走下来,那个精致的钱袋里只剩下一张龙头皇家证券,其余的金币,全换作了小马驹和它背上的大口袋了。
珍贵的宝石,被亚特兰像玻璃弹子一样随手捏在手里把玩着;精致的雕金匕首,无论是柄端的雕刻还是剑脊上的刻花,都是不可多得的佳品,但在亚特兰手中只是作为一柄普通的投掷匕首而已;唯有一个宿营用的天鹅绒睡袋和大堆食材,亚特兰倒是郑重其事的放在马背上。
眼下正是下午,日头虽然西斜,但离天黑还有一段时间。亚特兰骑着小马,弹剑作歌,那样子仿佛不是去刺杀重兵保护的将军,而是去郊游一般轻松。不多时,亚特兰已经来到了摩克的庄园附近的小山坡上,远远的已能看到成群巡逻的士兵们了。
亚特兰在坡顶小树林里铺开睡袋,舒服的倚在上面望着树杈缝隙中露出的浮云发怔。亚特兰习惯在深夜以后,黎明之前两个小时开始行动。那时一来月光微弱,二来守军的精神也倦怠了,最容易潜入。在此之前,亚特兰一会儿把玩着那块玉璧,一会吃点东西,再不就是逗弄那匹小马,竟是一刻也不闲,全看不出一点紧张之色。
月上中天,已经是月光最明亮的时间了。亚特兰的食指插在玉盘中心的圆孔中,轻轻转动着,一边远远的观察着那座庄园的一举一动。奥拉尼克不愧“治军严刚”之名,看那十队巡逻兵有条不紊的来回穿梭,星星点点的固定哨和隐藏在草丛花木间的暗哨,亚特兰心里颇有些佩服对手。
时间还早,亚特兰放下玉盘,掏出那几颗圆溜溜的红宝石蓝宝石和翠玉,当做棋子摆放庄园内的军力情况。但他摆弄半天,也没看出有什么明显的破绽可以利用,这样冲进去不谛于自杀。
“唉……”亚特兰叹了一口气,明天将军就要启程前往边关大营,那时万军之中要取他的性命,岂不是更难?有些沮丧的年轻杀手随手将手中那些昂贵的宝石一抛,躺在睡袋上望着空中的片片薄云在月光下的美态,久久不曾动作,很快浅浅睡了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亚特兰手心一松,一颗红宝石缓缓的滚向那枚玉盘,轻轻的叮了一声。亚特兰猛然惊醒,回头望向那枚玉盘,只见那普通的玉盘中心隐隐闪动着一丝红光,竟是和那枚红宝石相互响应一般,一明一暗的十分诡异。
亚特兰一把抓起那枚宝石,那红光却淡淡的散去。亚特兰心里一动,拿起那枚红宝石,小心的塞起玉盘中心的圆孔当中,红光突然明亮起来,那枚红宝石竟如同被玉盘吞吃了一般,凭空消失在玉盘当中。但玉盘的红光却并不消退,反而更为强烈起来的如同火焰一般闪耀着。
亚特兰吃惊的望着瑰丽的红光,以亚特兰的见多识广,也不曾听说有这样会吞吃其他珠宝的玉器,再仔细看时,玉盘的红光渐渐开始淡去,但玉盘的通体却变得红艳艳的,娇艳欲滴,亚特兰心里大喜,一把抓起玉盘仔细打量起来。
不知怎么的,亚特兰看见这块玉盘,好像看到亲人一般感觉到那一种强烈的吸引力,不知不觉的就想把它带在身边。眼下,这枚玉盘红光涌动,好像在说些什么一般,静静的躺在亚特兰的手心,光华流淌,映得亚特兰的脸上一片绯红。
“唉呀不好!”亚特兰突然心惊肉跳,回头看时,却是一队巡逻兵正高举火把向着这边奔来。原来那一阵瑰丽的光华在黑夜中是如此抢眼,连远在半公里之外的守军也发现了这里的异样,派出了一队巡逻兵过来查看。
亚特兰不禁叫苦,这里是庄园附近唯一的小树林,眼前一片空旷,一时之间去哪里找地方躲避这一队巡逻兵!来不及多想,亚特兰收起玉盘,顾不得地上的睡袋和食物,悄然潜入树林当中,转眼间消失在那片黑漆漆的阴影下。
巡逻兵一定会发现睡袋和那些食物,一定会有所警觉,若想刺杀将军,唯一的机会就是在巡逻兵们没来得及回报之前潜入庄园内完成任务。想到这里亚特兰再顾不得冒险,轻快如狸猫一般顺着小山坡一溜烟冲向庄园。
隐在浮云之后的月光颇可人意,淡淡的洒下一抹微光。这样的光正适合亚特兰:以亚特兰特别敏锐的夜眼,倒是可能清楚的看到五十米开外的人脸,而普通人却根本无法看清远处的模糊人影。亚特兰悄无声息的从巡逻兵一侧不到五十米的距离内灵巧的穿过,竟然没有惊动那些全神贯注观察着山坡的士兵们。
转眼间亚特兰已经到了庄园的一角,轻巧的跃过高墙,麻利的解除了墙头的尖刺陷井,跳进庄园内。匕首无声的的抹过哨兵的咽喉,亚特兰悄然的杀死一名哨兵,换上了他的军服,草草将这名哨兵扔进墙角的花丛当中。不到半分钟时间内,亚特兰流畅的完成了这一长串动作,甚至连呼吸和心跳也没有加速过。险险的赶在两支巡逻队出现的时间差内,亚特兰已经化妆成哨兵静静立在原地。
第二支巡逻队刚一走过,亚特兰立刻踮着脚尖用一种滑稽而安静的步法,飞快的跟上巡逻队,缓缓走进了庄园。这队巡逻的士兵们并没注意到队伍的末端多了一名士兵,带着亚特兰一路张望着走进了庄园的深处。甚至连潜伏的暗哨和卫兵也没注意到巡逻队中多出的一个人,就这样把亚特兰大摇大摆的放了进去。
趁着士兵们的视线移开的刹那间,亚特兰轻巧的顺着一扇半开的窗户钻进房间,迅速扔下士兵外套,小心的推开门。见周围没有异样,这才悄悄的顺着回廊小心的前进。不多时,耳边听见将军洪亮的声音传来,似乎是在发着脾气。
“无耻小人!竟然在山道上袭击本将军的车驾?……你们这群猪全是吃干饭的?就这样让人杀了我的舞姬和替身,还放跑了凶手!你们还有脸回来见我!”将军原来是为这事生气,亚特兰听的只是一笑,连忙顺着声音传来的方向静悄悄的飞奔而去。
据说这种滑稽而有效的无声奔跑是某个来自东方的杀手集团秘传的技术,亚特兰天生聪明,只凭着远远一眼的印像,加上几年的揣摩,竟然能学得七分神似。这样蹑手蹑脚的跑法当然不会很快,但一来悄无声息,二来比普通人走路的速度要快得多,算起来已经非常实用了。亚特兰一路狂奔,转眼间已经绕开了巡逻队,一头钻进将军隔壁的房间里。
精巧的手弩不过巴掌大小,连射出来的三支毒箭也不能及远,但在小小的房间内,这却是极可怕的武器。亚特兰一进房门,手里的毒箭已经无声的射杀了书桌前的两名文书,手里的雕金匕首也在同时射入另一名士兵心口,一边还能及时的扶住士兵的尸体,将他缓缓的放倒在地面。连杀三人,一点声音也没发出来。
隔壁似乎只有三个人,一个是将军,另一个是他的副将,还有一名老者的呼吸,浊重而略显痰喘,大约是个文士幕僚。亚特兰略一思量,要想平安的完成任务撤退,恐怕只有悄悄的杀死那两名身经百战的勇士,还要不让这老头有出声的机会——那可近乎是一个神话了。
亚特兰钻出窗口,左右望了望,不远处的草丛中隐隐有人类的呼吸声,大约是有一名暗哨,想从窗口偷袭也是不可能的了。于是亚特兰闭上眼祷告一番,竟打开房门从正门冲进将军的书房。
将军刚发完脾气,赶走了那几名将校,正坐在椅中生着气时,那三支锋利的弩箭突然射向将军的咽喉。所有人都没注意房门是怎么打开的,那武士装扮的少年是怎么闯进书房,他们注意到这个房间内多出什么的时候,那三枚弩箭已经就要钉在将军的咽喉之上了!
弩箭出手的刹那,亚特兰已经扔下手弩拨出匕首扑向那名老者,幽幽蓝的匕首因为吸饮了人血,隐隐带着暗红色的血线,转眼间这柄匕首和那弩箭几乎是同时贴近了自己的目标。
年轻的副将闪电般的拨剑,弧光闪过,三支弩箭即被斩成六段,远远的落在地面。而那名看来弱不经风的老者,则更让人惊奇,只见一团赤红的光芒从他手中涌出,转眼就化为燃烧的火柱,竟一头将亚特兰撞飞出去!
“是你!”将军显然感到有些惊讶,望着亚特兰摇摇晃晃的从地上爬起,略一示意,他的副将立刻上前踢飞亚特兰的匕首,将他扔在宽大的躺椅上,将长剑指在他的颈间。
“摩克果然会享福,这张躺椅很舒服。”亚特兰不理会将军,自顾自的打量着周围的陈设,笑道,“只可惜这个摩克不懂风情,浪费这一屋子的艺术佳品,咄咄咄,真是个大俗人!”
奥拉尼克哈哈大笑,拎起一张靠椅,扔在亚特兰的面前,面对面的坐下打量着亚特兰。这年轻人虽然焦头烂额的极为狼狈,神色间却是一脸的满不在乎,仿佛指在他咽喉上的剑尖只是一张薄纸一般。
“没可能的,中了我一记火燎柱,就算不死也要严重烧伤,这孩子……怎么可能?”那老者在意的却是另一件事,自言自语的打量着亚特兰。
“您是魔法师?失敬了,我原以为您只是个幕僚而已。”亚特兰微笑道,“您的魔法似乎很厉害。”
“谁派你来的?”奥拉尼克冷不丁一声大吼,震雷一般炸响。那老者慌忙捂上耳朵,抱怨的盯了将军一眼,那副将倒是全不在乎,只是握剑的手微微抖了一下。
“说了你也不认识。”亚特兰不在意的回答道,“听说将军治军以严刚著名,想必也有不少逼供的法子,轮番试一试,大约很快就能逼问出个结果来了。只不过小生的记性不好,说不准会不会和以前的雇主弄混,要麻烦将军阁下多问几次,好一一识别。”
奥拉尼克权焰滔天,几时受过这个?拍着扶手怒冲冲站起,下死眼盯着亚特兰的双眼好一阵子,突然扑哧一笑,坐回原位笑道:“好小子,敢这么和我说话!也不必问了,赏你一个痛快吧。佐克,动手!”
亚特兰苦笑着闭上眼,静静等待死亡的降临。这时那名老者突然开口道:“将军……这孩子竟然能顶受住我的火燎柱而分毫无损,想必身体与凡人不同,我想借他几天,不知将军……”
奥拉尼克不耐烦的回答道:“好的好的,魔法师什么都好,就是这好奇心和罗嗦劲儿太误事了。索朗大师,我提醒你,这小子很不简单,你可别……”
索朗大喜过望,一边儿口不对心的答应着,一边掏出一块刻花的铁板,也不知是用了什么方法,粘在亚特兰的胸前吟唱着咒文,亚特兰只觉得身上的血仿佛被抽干一样,一时间脸色苍白手足无力,摇摇晃晃的被索朗倒拖着离开了。
且不提将军和副将的反应,只说亚特兰。**师的咒文似乎很厉害,亚特兰只觉得全身上下无一处不难受,全身的力量和五感仿佛都被抽走一般,一步步走得跌跌撞撞,到后来几乎是被索朗这个老头子掺扶着才能走得动。不多时,亚特兰已经被**师带到他的书房兼实验室,也就是庄园内的一处地窖,软软的被扔在墙角。
**师兴奋的一面找着文献,一面自言自语着翻弄着桌上的材料器械。而亚特兰昏昏沉沉的瘫倒在地,眼里全是白花花的影子疾走纵横,耳中满是一阵一阵的轰响声,视觉听觉甚至触觉都丧失了一般,迷迷茫茫的如坠深渊,全身难受却一点也说不出口。
但五感丧失以后,亚特兰的直觉却似乎更加强烈起来,隐隐约约的,他感觉到心口一阵温暧,竟仿佛是从那面玉璧中传来的,淡淡的,温柔的,仿佛冬日的一缕温泉,说不出的舒服。
当亚特兰注意到那块玉盘的时候,这股暧流突然活过来一般,慢慢的顺着血液的方向流向全身。几个呼吸间亚特兰的身体仿佛又有了一丝力气,双眼双耳也有了生气,渐渐的亚特兰已经回复了正常。低头看时,胸口那片铁板上的花纹已是红通通如铁水一般,闪动着妖异的光芒。
亚特兰不声不响的睁开眼,摘下了胸前的铁牌,失去的力量立刻回到了他的身体内。亚特兰偷偷的深吸了一口气,无声无息的站起,两根手指拈着那枚铁牌,悄然摸到**师的身后。
“嗯?”兴奋中的**师隐约感觉到背心一阵冰凉,愕然回过头来,却只看见一道黑乎乎的影子从颌下掠过,喉间一凉,立刻失去意识颓然倒地。大动脉狂涌出的血箭喷得亚特兰一头一脸,如同血人一般。
亚特兰擦了擦铁牌上的血迹,打量了一下手中的这块薄铁板,只见上面复杂的刻着无数神秘的文字,一时也不明白怎么使用,顺手塞回内袋中。亚特兰这才发现,奥拉尼克大人一时忘形,竟然没有注意到自己还藏着一个贴肉衣袋。
亚特兰掏出内袋里的那块玉璧,轻轻放在索朗的实验台上,好奇的打量着这块神秘的玉器。刚才那道救命的暧流究竟是怎么回事?强大的魔法禁制又怎么会这样轻易的被解开呢?一边把玩着那块玉,一边沉思着要怎样逃出这座庄园,不经意间,一枚火球从手中喷出,呼啦啦的将实验台上的瓶瓶罐罐轰得四分五裂。
亚特兰吃惊的望着自己的右手,右手并没什么异常,只是手中躺着那块玉器正闪动着活跃的光彩。亚特兰小心翼翼的举起手,微微挥了挥,没有反应……正叹了一口气,想要将玉器放下的时候,又一颗火球呼啸着飞出,在墙上留下一个清楚的焦痕。
反复试了几次,亚特兰终于明白,这枚玉璧的确是火球的来源,当他把精神集中在这块玉上的时候,无论这块玉是在他的胸口还是手心,他都能顺利的利用其中的力量。只是亚特兰并不清楚,这种力量是来自那些红宝石,还是之前承受的索朗的魔法。
亚特兰来了兴致。反正魔法师的实验室是危险的所在,一般人是不会轻易来这里的,亚特兰甚至大着胆子翻阅着**师的资料,企图找到有关于玉璧的说明,但他很快失望了——**师们的水晶球的确保存了无数的文献典籍,但亚特兰根本不知道怎么使用,而那些有字的书,聊聊几本,只是大略讲解了某种高深的魔法,以亚特兰的知识根本看不懂。亚特兰扔下书,回到墙角坐下,静静的思索着。
有几件事可以肯定:这块玉璧可以吸收魔法原料,或者魔法的力量,成为一个强大的魔法仓库,亚特兰可以很好的利用里面储存的力量。这对于武技平平的亚特兰来说,真是一件莫大的好事。
二是这块玉璧很容易使用,只有将精神集中于其上,亚特兰就能像模像样的施展出相应的魔法。似乎每一种魔法材料都对应着几种魔法,也就是说,亚特兰实际上是一个只能同时使用两三种魔法的假冒魔法师。
亚特兰试了几次,已经能熟练的发射火球,使用火的温暖回复体力,或是在武器和双手上附加火焰的伤害。这是很低级的魔法,在火系魔法中也的确有类似的咒文,对于亚特兰来说这些魔法非常实用,也是他现在逃出这座庄园唯一的筹码了……亚特兰已经没有武器了。
灵机一动,亚特兰跳起来,剥下了**师的长袍,将斗篷立起,装成索朗的样子,抱起实验桌上的一堆魔法触媒和瓶瓶罐罐,竟是大摇大摆的向着庄园门口走去。
大门外的卫兵们忙不迭的向**师阁下行礼致敬。一名士兵也不知是怀疑还是企图巴结,正想走过来接过亚特兰手中的大纸箱,立刻被亚特兰一个火球打飞出去。
“蠢货!这是危险的魔法触媒,不想死就不要靠近我。”一个略显嘶哑的老年人口音从斗篷中传来,“我要亲自处理这批废料,给我开门。”
众周所知,魔法师们都拥有强大的超自然力量,哪怕是入门的魔法学徒所释放的火焰,也足以烧死一个皇家骑士(前提是皇家骑士“愿意”让他烧到自己………),同时魔法师们似乎都有一副莫名其妙的怪脾气,他们的大多数乐趣,似乎都在各种实验,知识,或者力量的渴求上,普通人最好是敬而远之。因此士兵们对索朗的了解并不深,只是大约记得他的身材和口音,还有他招牌式的火药脾气。
亚特兰一个火球飞出,更让人坚信不疑。还有谁有这样的能力呢?整个庄园内只有索朗一个魔法师而已,毕竟魔法师是一种专属于天才的职业,普通人根本承受不了那种强度的精神力集中和异常繁复的魔法控制技术。士兵们忙不迭的打开大门,目送着脾气古怪的**师渐渐消失在视线中。
亚特兰并没走远。任务失败而不死,杀手行会也不会放过自己的。这样一来,无论是威斯特帝国还是伊斯特王国,都没有自己容身之处,逃到哪里都是一样的。于是年轻的“**师”在附近的山间买下一间猎人的小屋,和一堆魔法师的启蒙书籍,竟是像个真正的魔法师一样,隐居着开始魔法的探求之旅。
“炎武历255年六月,某无名杀手潜入摩克男爵庄园企图刺杀奥拉尼克将军未遂,并杀害帝国魔法师索朗后逃逸,罪在不赦。特此海捕文书通缉此人,赏金五千金币,附此人画像。”
第二章魔法学徒
“30克亚棘龙尾鳍,14克石灰,55克蓝宝石粉末……”轰然一声巨响,打断了那年轻人的自语,实验桌上的魔法原料又一次“爆炸”了,整个小屋内满是冰冷的霜华。
我为什么要说又一次呢……年轻人抖动着已经破旧不堪的长袍,无可奈何的望着手中的书,自语道:“奇怪了,配方是正确的,我的手指也很稳定,为什么一连二十多次都失败了?”
一身狼狈不堪的年轻男子正是专心研究魔法的亚特兰。一连两个月,他都在钻研魔法打发时间,但奇怪的是,天生聪明,博闻强记的亚特兰,在魔法上的天份却相当有限,一个简单的魔法实验他都可以失败二十多次……
但对于那块玉盘,亚特兰却研究得颇有心得。这块玉盘所能施展的魔法取决于它吸收的魔法力量——无论是魔法的攻击还是魔法原料所蕴含的力量。但美中不足的是,它一次只能吸收一种力量,也因此只能使用这种力量对应的两三种魔法。
举例来说:红宝石所代表的是火球术,温暧回复,和火气光环。但不同品质的红宝石所拥有的魔法强度和储量是有很大区别的。而诸如索朗使用的封印铁牌,也可以被玉盘所吸收,但那种单一魔法道具所代表的,通常只有它本身所拥有的那种魔法,实用性反而不如纯粹的魔法材料。
唯一遗憾的是,当新的宝石被吸收时,原有的宝石会完全消失,这就意味着亚特兰每次选择魔法时要仔细斟酌,也意味着亚特兰的魔法不能像真正的魔法师一样自由。而幸运的是,亚特兰有可能使用所有流派的魔法,同时亚特兰的所有魔法都不需要冗长的咒文。
玉盘也能保护亚特兰所受的魔法伤害相应的降低。这也就意味着杀手出身的亚特兰真正成为魔法师的克星,想像一下一个不怕魔法行动敏捷的杀手……亚特兰不禁自得的一笑,望着手里的书发起怔来。
“最后试一次!”亚特兰是一副驴脾气,越是失败越是兴奋,“还得去买些原料来,魔法师真是耗钱啊!”
亚特兰为什么对魔法实验这么有兴趣呢?偷偷告诉各位,因为他的魔法实验的失败率高达78%,但他却因此掌握了魔法陷井的心得,也就是说,让配好的魔法材料发生意外以释放出恐怖的力量……但这只是失败的副产品,亚特兰的心里还是很期望能成功的完成实验的。
“这次……就带火蜥蜴的鳞片吧。”亚特兰想了想,在玉盘中塞入一块火蜥蜴的鳞片,玉盘立刻染上一层暗红如岩浆的光晕。这是亚特兰比较喜欢的一种材料,它所代表的力量是邪恶的火焰:地狱犬,地狱火和烈火之盾。都是以攻击为主的魔法。
亚特兰住的地方离最近的城镇西兰卡也有五十公里,因此他不得不准备一匹矮种马,每次拉上一车的货物回来。当然,魔法师是不缺钱的,尤其是像亚特兰这样手指灵活的魔法师,无论是他制作的药剂还是顺手摸来的钱包,都足够保证他昂贵的新爱好。
“您好,亚特兰法师。”城里的商户们早就对这个年轻的法师抱以极大的希望,这样年轻,就掌握了魔法的奥秘,假以时日,一定会成为帝国数一数二的**师,为西兰卡城增光的。
“亚特兰法师阁下,这次您为我们带来了什么?”矮胖的沃兹大叔是专营魔法商店的,山城西兰卡盛产矿石和各种魔法材料,因此有相当多的魔法师专程来这里采买原料,这里的原料当然要比商业之都索比特便宜不少。
“沃兹大叔,这是我要的原料,照方子给我拿吧。至于钱……”亚特兰的态度翩然有礼,既亲切又高贵,让人观之可亲,却又丝毫不敢轻亵,因此商人们对他都很有好感。当然,亚特兰要的货物数量多,又从不讲价,这才是亚特兰最受欢迎的原因吧。
“不用急不用急,您可以随时来结帐,我相信您的人品。”沃兹笑呵呵的连忙将亚特兰向店里让,“拉比,给亚特兰大师泡一壶茶,您尝尝我从索比特运来的香茶吧?”
“最近有什么新闻么?”亚特兰不客气的坐了上座,端起沃兹准备的热茶微微品了一口,“不错,是森德拉堡的秘制红茶吗?苦味中带着香气,回味悠长。沃兹大叔您的眼光一向很好。”
沃兹脸上笑开了花,乐呵呵的回答道:“大师您喜欢就是我的福份啦,一会您带一包回去吧?……新闻是有,一是奥拉尼克将军和伊斯特的谈判已经谈崩了,两国可能会准备开战。二是那个行刺奥拉尼克将军的杀手好像已经抓到了,听说在奥拉尼克的军队里公开斩首示众呢!”
亚特兰心里一动,不由狐疑起来。奥拉尼克何等样人,又见过自己的面,按理是不可能弄错人的,这又是为什么呢?
见亚特兰没有答话,沃兹连忙又倒上一杯茶,搜肠刮肚的想了半天,终于想到亚特兰法师阁下可能关心的问题了,连声说道:“还有一件事,**师格拉德老先生似乎要来西兰卡……我听说他的两个弟子已经先来这里考察过了,好像是为了在这里找一块什么宝物……小的知道的就这么多了。”
“谢谢了,沃兹大叔。上次你托我做的一百瓶火气光环药剂已经做好了,就在我的马车里,扣去这些天在你这里买的材料,还有多少钱?”亚特兰放下茶杯道,“给我些现钱,最近花销太大。”
沃兹连忙掏出一本帐册,拿着笔勾抹了一阵子,连声回答道:“我应该再付您一千金币,您是要全部提走,还是留一些存在我这儿?”
“好的,给我五百金币的皇家证券。”亚特兰站了起来,整理了一下有些皱乱的衣裳,一边说道,“替我留意一下最近的新闻,不管是什么大事小事,都帮我记下来,回头我送你一根魔杖!”
沃兹眉开眼笑的将亚特兰送出门外。亚特兰采买完需要的衣物食材,让人送到沃兹的店外装上马车后,已经晌午时分了。他仰头看看天色,一边思索着一边信步走进附近的酒馆。
迷迷糊糊的踏进酒馆,望着酒店老板略显得惊讶的眼神,亚特兰这才反应过来嘿然一笑。泡酒馆是以前做杀手的习惯,那时喜欢在酒馆里一杯甜酒几样小菜打发时间,顺便窃听一些细语闲聊,收集情报。而作为魔法师……众所周知,从不喝酒且心高气傲的魔法师出现在酒馆里,多半都没有什么好事。自从改变身份成为魔法师之后,还从来没有来过酒馆呢。
“给我一杯甜酒,一荤一素两样小菜。”反正也进来了,再退出去更加惹眼,亚特兰干脆的走上二楼,习惯性的找了个靠窗的小间,随手扔下两枚金币。
金币。一枚金币足够换五十公斤精细大米,两枚金币,在西兰卡这种地方足够吃一顿大餐了,亚特兰竟然只用来支付两样小菜和一杯甜酒,看样子魔法师们根本不知道钱为何物的传闻是确实的了。待应一头想着,一头谄笑着接过金币,不迭声的拍着马屁。
转眼间,这待应转下楼,飞一般的端上来一盘排骨,一盘炒蕨头和一大杯甜酒,毕恭毕敬的捧到亚特兰的面前,低眉敛首垂手而立。
“没你的事了,你去忙吧,多的赏你,我想一个人静静。”亚特兰挥挥手摒退待应,一边留神听着周围的动静。
“楼上的羊羔儿很有钱。要不要放倒了他取点红货?”一个粗豪的声音压抑着传来。亚特兰听了不由一笑,难得有人把主意打到他身上。
“小心一点,听说魔法师的力量很恐怖的,我们怕要多找些人,用些药……独眼,你去叫上几个兄弟,我们去老城门外等着。”另一个尖利些的声音回答道。几个人悉悉索索一阵,渐渐散去,亚特兰又是一笑,并不在意。
奥拉尼克主持的和谈失败,简直在所有人的意料之中,这个强硬的主战派又怎么会轻易低头……想到他咄咄逼人的架势,亚特兰不禁握紧了拳头。战争已在眼前,伊斯特虽然不是亚特兰的祖国,伊斯特杀手行会也仍然在追杀亚特兰,但亚特兰毕竟是在伊斯特长大,在杀手行会度过了自己的童年少年,仍然还是有感情的。亚特兰想着要为伊斯特做些什么,略尽心力罢了。
另一方面,奥拉尼克突然找了个替死鬼替自己清了案底,又是什么原因呢?是面子上不好看?这有可能,但亚特兰总觉得事情不会这么简单。正一头雾沙沙的想着,也不知道过了多久,耳边隐隐传来了一声轻微的咔嗒声。
亚特兰抬头望去,只见一名全身包裹在黑色斗篷的苗条身影正俏生生挂在屋檐上,蝙蝠一般倒吊着正注视着亚特兰的脸。见亚特兰发现了自己,那身影咻的一声翻身上房,三下两下顺着屋顶纵跳远去。
亚特兰下意识的就想跳上屋顶追上去,正在此时他又突然想起自己的新身份,略一犹豫间,那个身影已远远的消失在远处。亚特兰正懊恼时,突然一枚弩箭轻快的射向他的咽喉!
这般盗匪果然很凑趣。但很显然,那把手弩的质量不是太好,射程近,准头也普通,软软绵绵的力量全没有杀伤力。亚特兰灵巧的伸出手指弹飞了那枚弩箭,笑吟吟的望着楼梯处的偷袭者。
偷袭者一身又脏又破的皮甲,手里颤微微的捧着一支小手弩,显然仍然吃惊于亚特兰异乎常人的反应和敏捷。没等他有所反应,只见那年轻的魔法师微微挥动双手,就是一阵黑腾腾的火焰轰然从他身边涌起,转眼已经扑近自己,偷袭者再忍不住,一声惊叫连滚带爬的跌下了楼梯,重重摔在地上。
黑色的火焰散去,一只狼狗大小的地狱犬正张牙舞爪的扭动着它那三个狰狞的狗头,咆哮着似要择人而噬。因为玉盘吞食的原料是不能再利用的,所以亚特兰不到危急时分是不会使用高纯度的宝石和材料的,这样一来召唤的地狱犬就比较小,火焰的喷吐也不如成年的地狱犬那样凶猛——但对付这些街头游匪,还是很足够的。
成年的地狱犬有一人多高,大如骏马,即使是幼年的地狱犬,也有普通狼狗大小,这不安份的魔物蹲在亚特兰的身边不住的蹭着他的袍角,使劲摇着尾巴显得非常兴奋。
亚特兰并不是第一次召唤生物了,在玉盘的帮助下,很多魔法原料都能用来召唤生物,但像地狱犬这样邪恶而危险的生物还是第一次出现。亚特兰不免有些新奇,也顾不上袭击那些混混,蹲下身子好奇的抚着地狱犬的头,顺手将桌上吃剩的排骨喂给它的三个脑袋。
“去吧,以地狱的业火,焚尽无知的罪人,令其于冥府间永生……”正逗弄着地狱犬时,一串古代的文字突然浮现在亚特兰的脑海中,令亚特兰不由自主的默**着这句话。那正温顺品尝着排骨的地狱犬立刻凶暴起来,咆哮着扑下楼梯,带起一阵黑色的狂风。
惨叫声传来,那几个三脚猫又怎么是这魔物的对手?地狱犬的凝视足以让心智不够坚定的一切智慧生物昏迷,而那愤怒的黑色喷吐,虽然没有龙息的恐怖,却一样是致命的武器,甚至于它的爪牙,也远胜于士兵的武器。黑色的狂风卷过半个酒馆,乒乒乓乓的破碎声,人类的惨叫声,地狱犬的咆哮声,搅在一起,场面混乱难言。
亚特兰失神的呆立在原地,只是不住声的自语着那预言诗一般的文字,一遍一遍。他的双眼渐渐变成一团漆黑,连同瞳孔和眼白一起,如同少女的黑发,黑亮的反射着阳光的七彩,很有一种妖异的美丽。
“哪里来的魔物!”楼上突然传来一声怒喝声,紧接着一道闪亮的剑光如同闪电在屋内炸响一般,将失神中的亚特兰惊醒过来。亚特兰这才发现,不知觉中,整间酒馆被地狱犬破坏得已是如废墟一般,酒馆里的人早就狼狈不堪的跑得清光。
剑客和地狱犬大眼瞪小眼的对峙着。那一剑重重的划伤了狗狗的一个头,皮开肉绽几可见骨,黑色的血正大滴大滴的向下淌着。但剑客似乎也好不到哪里去,在地狱犬的六道血红目光下,他正全力抵抗着那种令人昏厥的魔力。
“狗狗,回来。”亚特兰走近栏杆边,对着那名剑客歉意一笑,转向正不知所措的魔物,低声唤道。
大约亚特兰的模样太过俊秀了,有风度,又有气质,无论和什么人说话总是大占便宜。那名剑客刚想斥骂这纵犬行凶的“邪恶法师”,一抬眼看见亚特兰的善意微笑,到嘴边的话一时说不出口,涨红了脸好半天说不出话来。
亚特兰施施然走下楼梯,走到酒馆老板面前,掏出钱袋整个塞在他的手里,这才转向那名剑客,解释道:“多有得罪。那几个恶人趁我不备想要刺杀我,狗狗一时暴怒失去控制了……这位士官怎么称呼?”
那剑客显然不擅言辞,涨红着的脸好久没有恢复,半天才回答道:“西兰卡城卫军西区分队长斯达克·艾斯里奥。”
老板打开钱袋,一眼就看见那一张两百金币的大票子躺在一堆金币中间,立刻换了笑容,殷勤的连连点头。亚特兰却不和他罗嗦,大踏步走出酒馆,地狱犬晃了晃它的三个大头,连忙紧跟着亚特兰。围观的人群和维持秩序的城卫军士兵一下呼啦一声退得老远,惊恐的望着亚特兰年轻的脸庞,竟是一声痰喘不闻。
斯达克微微拉了拉亚特兰的衣袖,却不说话,只是红着脸望着亚特兰的双眼,眼神中混杂着一丝不安和求恳,盯着亚特兰足有移时。亚特兰这才反应过来,略略点了点头。
地狱犬哀鸣一声,渐渐化为一股黑焰缓缓进入亚特兰的手掌心,转而消散无踪。亚特兰若无其事的拍拍手,跟着斯达克向着城卫军的衙门走去。见这恐怖的魔法师在城卫军的“控制”之下,人群这才渐渐散去。
“阁下是?”斯达克一边领着亚特兰快步走着,一边问道。
“我住在附近的山里,亚特兰·斯伊沃,你叫我亚特兰就好。”亚特兰随意的回答道。作为魔法师,亚特兰的步子似乎太快了一点,竟然可以这样优雅从容的迈着方步,却寸步不落的紧跟着几乎要小跑起来的斯达克。身后的士兵们不禁大吃一惊,魔法师的力量果然不能以常理揣测呀!
“亚特兰大师。您知道,西兰卡因为盛产矿物和各种草药,历来都是魔法师公会原料的主要供应点,这里时常有魔法师出现,因此……因此我想请您屈尊参加城卫军,专门负责和魔法师们打交道。您知道,魔法师们脾气大……”说到这里,斯达克猛然意识到自己的失言,忙不迭的闭了口,脸上又涨得通红。
“真是个爱脸红的年轻人呀。”亚特兰却在心里赞赏的想道,“这样年轻,又不太会说话,能当上城卫军的分区队长只有靠实力证明自己了。这个比自己略年长几岁的年轻剑客,的确让人观之可亲。”想到这里,亚特兰竟是不自觉的点了点头。
“这么说您答应了?”斯达克喜上眉梢,大声问道。
“一,我不是大师,请不要用您来称呼我,你叫我亚特兰就好了,我不爱那些虚礼儿。二,我手头还有很多实验等着我……”亚特兰漫不经心的回答道。
“大……亚特兰阁下,这不会耽误您……你太多时间的。您只需要专门负责魔法师的事宜,其余时间您仍然可以自由安排。”斯达克一时改不过来,疙疙瘩瘩说不清爽,倒惹得亚特兰微微一笑。
“另外,魔法师行会一年有一千金币的补贴,当然还有每月五百金币的薪金……”斯达克看出亚特兰既不心动也不拒绝,不迭声的只是说着城卫军的好处。
一面说着,转眼间一行人已来到西区城卫军驻地。几名士兵麻利的向斯达克敬了一礼,抢先一步在他的办公室门前排成两列,整齐而敏捷。斯达克引着亚特兰进了他那间宽大却简朴的单间。
“斯达克先生,我也不瞒你。我一个月随便做些药剂魔杖或是赋魔,大约也受不了穷,您给的几百个金币只够零花而已。”亚特兰有些矜持的背着手,在斯达克面前踱着步,一边说道,“但我很喜欢你的恭谦有礼,也看得出你绝不是普通的士官,必是有大作为的人。我就留下来帮你。只一条,我不能像普通士兵那样拿规矩。”
亚特兰说的一点也不夸张。虽然他做实验常常失败,但他灵巧稳定的手指和那份冷静沉稳,无论是配药还是赋魔,都做得有模有样。一个月舒舒服服的做上几瓶药剂,也能卖个一千金币,相比之下城卫军实在没有什么特别的吸引力。
“这个好说。只是有几条我要先说明:一是不能泄露军机,二是服从军令,这是死规矩。您若是答应,其他成规您可理会可不理会,悉听尊便。”斯达克脸上放光,冲动之下一把握住亚特兰的手嚷道。
“好的。”亚特兰微笑着答应了。
正说话间,门外一阵喧哗,两人回头看时,只见一个一身灰袍的中年人怒冲冲的推开房门,大步闯了进来,手中一根一人高的镶金木杖颇为显眼,大约也是一名魔法师。
中年法师闯进门,也不多说话,下死眼打量着亚特兰,嘴角露出一丝轻蔑的冷笑,手里的法杖指向亚特兰,闷着声问道:“就是这小鬼?竟敢号称是大师?”
原来是醋意犯了,来找事的。亚特兰不由微微一笑,大约是自己之前造成的轰动太抢眼了,士兵们议论间太过夸张,惹得眼前这个刻薄人犯了醋劲。想到这里亚特兰轻轻弹了弹衣角,满不在乎的回答道:“大师不敢当,不过是初窥堂奥而已,难道还要学普通人追究个虚名儿么?”
中年法师被亚特兰锋利的讽刺挑逗得勃然大怒,脸上一黑,手杖微微晃动开始**动咒语。
亚特兰却没那么多讲究,眼见对手嘴皮一动,不由微微一笑,向前踏上半步一记手刀径直砸昏了这个惹事生非的魔法师。挤在门外的士兵们不由低声轰了一声,见亚特兰抬眼看来时,慌忙退回岗位上,悄悄的议论纷纷。
斯达克却是怔怔的望着亚特兰,说不出是什么滋味。那一记手刀轻灵迅捷,虽然没用什么力,却极准确的砸在对手的颈间动脉上。这是巧合么?一个魔法师,又怎么会对人体的弱点如此了解?一个魔法师,又怎么可能会有这样轻灵如猫儿一般的身手?
风轻轻拂过发丝间,说不出的惬意。亚特兰一身轻软的丝绵长袍,倚在门边把玩着那块铁牌。先是被铁牌禁制,成为索朗的实验品,又是用这块铁牌,杀死了索朗,亚特兰自己想想也不禁好笑,这块铁牌也就一直带在身边。
虽然亚特兰对于魔法研究的水平庶几算得上是个合格的学徒,但要使用这样略显复杂的魔导器,还是有些勉强。不过这块铁牌材质古怪,略一打磨后,锋利而韧性极强,以亚特兰的身份,有些场合不适合携带武器,这枚铁牌正好用来防身。
亚特兰拈着铁牌正出神间,实验室的房门被轻轻推开,露出一张英武不凡的脸。亚特兰微微一笑,收起铁牌爽朗的打了个招呼:“斯达克,今天不用值勤么?”
“嗯,今天城东集市,城里人大多去那里凑热闹了,我们这片冷清了不少。”斯达克一面笑,一面小心的走进房间好奇的四下张望着。
亚特兰来到城卫军已经一周了。斯达克并非不擅言辞,却是有些害羞,两人年纪相仿,对人处事以颇有些相似的观点,一来二去竟成了至交好友。亚特兰这才发现,斯达克在朋友间言谈举止落落大方,颇有些大将之风。
那名惹事的法师一直没有出现,据说此人是某贵族的门人清客,特意安排在斯达克手下做事的。他仗着主子的势,骄纵横行,连斯达克也不放在眼里,魔法虽然不甚出色,但区区西兰卡城,他的实力也勉强算得上中等了。只是这些天大约被主子召回去商讨些什么事,一直没有露脸。
亚特兰一点也不在意这样的对手,无论是明里暗里,以亚特兰杀手法师的双重身份和玉盘的奥义,欺负这样的对手如捏弄小儿一般随意。因此这些天两个魔法师倒是相安无事。
正想着事,斯达克突然问了一声什么。亚特兰回过神来,见斯达克小心翼翼的指着自己新配的药剂,一脸的好奇,这才反应过来他是在问这瓶药剂。
“这是冰霜药剂,用来给武器赋上冰雪的力量,能让对手感觉到寒冷,而降低他的身体和大脑的反应。”亚特兰回答道。
“亚特兰,我不明白。”斯达克追问道,“和你相处越久,越觉得你不同寻常法师。你对人体了如指掌,尤其是人体的弱点。”
亚特兰呵呵一笑,指着窗外微微抚动的小树,回答道:“斯达克,你看那风,你能看见风么?”
斯达克显然没有明白亚特兰为什么突然扯上了风,木然摇摇头,答道:“看不见,风怎么能看得见呢?”
亚特兰哈哈大笑道:“我看不见风,却能看见树叶随风起舞,我因此看见了风动。我看不见魔法的本原,却能看见实实在在的人体。我研究人体,正是为了看到魔法的本质呀。”
斯达克摇摇头道:“我还是不明白。”
亚特兰笑了笑,接着解释道:“魔法师和普通人的身体有什么不同?若魔法师身上的一切,和普通人一般无二,那么这种超越人类的力量从何而来?这是其一。另一方面,魔法有什么用?创造和破坏。很大程度上,无论是创造还是破坏,人体都是最常见的对像,我是不是应该好好研究一下我的目标呢?”
斯达克听得心里一寒,全身上下一阵鸡皮疙瘩,反射似的望了望四周,似乎生怕附近藏了一具被解剖过的碎尸。
“好了好了,看你吓得。你以为我的研究是找具尸体大卸八块那么简单么?”亚特兰讳测莫深的笑着,揽着斯达克的肩,向着门外走去,一头说道,“来吧,我们去练习吧。”
亚特兰所说的练习,指的是和斯达克在城卫军的演武场上真刀真枪的对战。说起来城卫军的士兵们对这两个年轻人非常佩服,斯达克的剑法在西兰卡数一数二不说,这个年轻的小魔法师更是把斯达克这样的高手逼得毫无还手之力。
斯达克对亚特兰的作战方式是一点办法也没有。对于其他魔法师,斯达克可以小心的躲避对手的魔法攻击,一边以速度的优势逼近对手,或是仗着盔甲的保护强行冲击。但对于亚特兰,那个年轻法师的速度竟然毫不比他逊色,而那只狡猾凶残的地狱犬,总是时不时恰好出现在他袭击的必经之路上,也不知是这只狗狗太聪明,还是亚特兰有意无意的在将自己引向狗头的大嘴,总之斯达克对付亚特兰一次也没赢过。
“总是用狗狗欺负你,多少有点不好意思。”亚特兰拿起一对短剑,略掂一掂重量,轻轻一笑道,“今天我换一套战术,想不想看看我的格斗技巧呢?”
斯达克微微一愣,格斗技巧?一个魔法师要让自己看一看他的格斗技巧?斯达克还没来得及反应,亚特兰已经装模作样的吟唱起咒文来。
一层淡淡的黑色火焰跳跃着,迅速的如同一套全身甲,将亚特兰整个包裹在其中。那是地狱火化成的烈火之盾,是一种攻击性多于防御性的盔甲。看亚特兰的架势,斯达克不由得一愣。
“我不是普通的魔法师,我追求的是多变的战术,而不是单纯强大的力量,来吧斯达克,让你见识一下不守成规的魔法师。”亚特兰微微一笑,摆开架势竟是在等待斯达克先出手。
我说过亚特兰的武技只能欺负乡下把式,并没有夸张。单论武技,亚特兰的身手在普通士兵当中也不过刚刚算得上优等而已,和斯达克交手不出七个回合必败无疑。但在他那灵动多变的魔法的帮助下,恐怕七个回合必败的却是斯达克……魔法的力量,果然是不可捉摸的。
闲坐在周围的士兵们一下提起兴趣来了,渐渐的周围上百名城卫军纷纷围在演武场周围,一边交头接耳一边目不转睛的望着第一个敢和斯达克比试武技的魔法师。
通常魔法师是不能使用普通金属作武器的,那种物质的特殊属性不可避免的会干扰魔法的形成,就像亚特兰经常做的那样,导致可怕的魔法反噬。但亚特兰并不是真正的魔法师,他手中的两柄短剑,并不会困扰他使用玉盘的能力。
斯达克一声大吼,借着这一吼之威猝然发力,长剑沉重的划过肩头,带着一道闪电弧光斜斜劈向亚特兰的颈间。看斯达克出手的力量和速度,你就明白为什么我敢说亚特兰抵不住他七个回合了。
亚特兰微微向后退了一步,险险的闪过了这一剑。但斯达克得过名师指点,一套剑法使得连贯威猛,又怎么会这么简单的放过他?长剑在地上微微一触,转瞬间复又弹起,一连几剑划着圈儿,就如同一道一道弧形的闪电一般,紧追着亚特兰。饶是亚特兰身手敏捷,也被这一连串剑技迫得狼狈不堪。
长剑叮的一声轻轻敲上亚特兰手中的短剑,威势惊人的剑法并没有打落亚特兰手中的短剑,反被那两柄短剑带着一遏。斯达克正惊讶于亚特兰怎么可以接下自己的剑时,那身盔甲一般的火焰突然顺着自己的长剑,毒蛇一般滑了过来。
“烈火之盾拥有奇妙的力量,就像一层软软的鱼网,你的剑在其中是用不上劲的。”亚特兰一面好整以暇的看着斯达克忙不迭的抽剑后退,一面低声解释道,“而地狱火的力量,则会自动报复伤害我的对手。怎么样年轻人?你有办法打败我吗?”
斯达克咬着唇,却不答话,双手握剑沉静的拉开架势,稳稳当当的站在坚硬的青石板地面上,一步一步围着亚特兰缓缓转起圈子来。
长剑微微一顿,转而高举过头,只见斯达克突然高高跃起,带着雷霆万钧之势,轰然压向亚特兰的头顶。看样子,斯达克是看出了烈火之盾的弱点,打算是强大的力量击破它的保护。但这样一来,斯达克的攻击速度不可避免的变慢了。
亚特兰微微一笑,轻快的向后一步,闪开了对手的重击,两柄短剑及时的护住胸前。果然,那柄长剑就在斯达克轰然坠地时,突然一弹一闪,直冲亚特兰的胸前,险险的钉在那两柄短剑上。
强大的力量直冲得亚特兰脸上一白。毕竟亚特兰原本就不以力量取胜,即使有烈火之盾的消减,这突然的打击还是让他一阵心悸,几乎背过气去,连退了好几步这才缓下身形来。
但斯达克并没占上便宜,烈火之盾的地狱火又一次沿着长剑爬上了他的身体,这一次斯达克全力出剑,眼看没有收剑躲闪的空间了。亚特兰连忙深吸了一口气,双手一挥,那熊熊燃烧的火焰立刻消散得无影无踪。
“好!斯达克,你的剑法刚烈威猛,很合着你的性子,看样子你的力量和技巧仍然很有成长的潜力呀。”亚特兰一面揉着胸口,一面夸奖道。
“连一个魔法师都打不过,真是失败。”斯达克脸上红一阵白一阵,“若是真战场,恐怕我现在已经烧化了吧?”
“你也手下留情了,以为我看不出来么?”亚特兰微微一笑,回答道,“你的剑法本来大开大阖,若是怕伤着我,自然用不了全力……别这样看着我,我可不是埋头书本的实验员。”
斯达克脸上一红,拉起亚特兰的手说道:“我知道,你处处与众不同。我也不多问,只要知道你是诚心待我就足够了。我认输了……来来来,请你上渡鸟之羽喝酒去。”
亚特兰心里一阵暧意,一面走一面笑着回答道:“我大概是整个大陆上唯一不戒酒的魔法师吧?”
斯达克想到亚特兰喝酒时的样子,不由也是一笑,拍着亚特兰的肩道:“哪里,格拉德**师也不戒酒呢。比起你那一小杯一小杯的酒量,他可是真正不戒酒的魔法师呢!”
第三章火蜥蜴
亚特兰一面笑,一面却伸手入怀,往玉盘中塞入一块新的火蜥蜴鳞片。地狱火和地狱犬都极消耗材料,基本上亚特兰每更换一块鳞片,只能施展两三次魔法……当然平时亚特兰是不会将最好的火蜥蜴的头甲鳞片用在训练上的。
由于多数普通魔法师都只专心于几种魔法,因此亚特兰只得尽量在人前只使用这一种材料包含的魔法。这样一来鳞片消耗得相当快,看起来不用多久整个西兰卡的火蜥蜴鳞片就要被亚特兰一个人消耗得精光了,毕竟这不是一种很常用的原料,商家的储量并不多。
“对了斯达克,你知道哪里有火蜥蜴么?我要去捉几个来做材料。”闲谈间亚特兰顺口问道。
“有的,城西三百公里外有一个恐怖沼泽,那里有成群的火蜥蜴。不过没有几千人的部队是休想进入那个区域了——以前有不少冒险者曾在那里搜寻火蜥蜴王后的完整魔晶,结果没一个活着回来的。”斯达克漫不经心的回答道。
“这倒是,火蜥蜴大多以数百只群居,其中又有两三只异常凶猛的护卫,看来想要火蜥蜴鳞片还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呀。”亚特兰遗憾的自语道。
“若是你只是想要火蜥蜴的鳞片,波那达克子爵家里倒是有一件纯用火蜥蜴鳞甲缀成的皮甲……满上……就是上次被你一掌打昏的里克,呃……他的主子。所以,你还是没什么指望了。”斯达克酒量并不出色,三杯烈酒下肚,已是口眼迷离了。
“是吗?”亚特兰随口应了一声,露出一丝淘气的笑容。
“是你!”不远处传来一声愤怒的吼声,抬头看时,果真西兰卡的酒馆邪气,说到里克,魔法师里克竟就在此时陪着一个中年贵族走进这间渡鸟之羽,正怒冲冲的盯着这边。
“里克先生,竟然在这里见面……这位先生好福相,我能有荣幸知道您名字么?”与里克的无礼不同,亚特兰却是处处时时显得落落大方,一句问候,让那胖乎乎的中年贵族大生好感。
一般来说,即使是渡鸟之羽这样上档次的酒馆,仍然只是酒馆而已,稍有身份的贵族们没有特别的事体是不会出现在这样的场合的。他们宁愿举行一次豪华的酒会,与其他贵族一起社交,也不愿意出现在这种鱼龙混杂的场所,那不合贵族的自尊心。亚特兰也不多问,只是在心里揣测他们的来意。
“拉代克·波那达克子爵。就是本人。”中年贵族微微点头致意道。
“很荣幸见到您。”兰浅浅一笑,并不多说些什么,略一致意,扶起醺然欲睡的斯达克,翩然而去。
“这就是一掌打昏你的那个年轻法师么?”波那达克子爵的小眼睛里闪动着明亮的光彩,“这个年轻人……不简单!”
里克不太服气的嗫嚅了一句什么,波那达克子爵却恍若未觉,怔怔的望着亚特兰远去的背影,足有移时,这才微微哼了一声,带着里克走上顶楼的大玻璃隔栅套房。
“亚特兰……那就是波那达克爵士呀,你要小心,他是个……呃……心狠手辣的人……”斯达克也不知是在梦话还是认真的,倚在亚特兰身上口齿不清的说道。
亚特兰笑了笑,把斯达克扔进租用马车,放下两个金币,打发车夫直奔着城卫军的驻地而去。此时渡鸟之羽的天台之上,那一双精光闪闪的小眼目不转睛的凝视着亚特兰的一举一动,只是出神。
……
波那达克子爵,是西兰卡城上流社会极有影响力的一员,与帝都的几个实权派过从甚密。子爵擅长经营,他的封地只有西兰卡城隶属的一个2000户的小城镇,一年收项却比一个伯爵还要多上一倍,有收集陈列名贵兵器盔甲的嗜好。另外波那达克子爵手下养着一大批食客,其中不少就安插在西兰卡各个衙门,权焰滔天,几乎连城主玛西里奥侯爵也不放在眼里。——这就是亚特兰半小时内收集到的情报。
“好一个权臣,那我就索性得罪你到死处,看看你有什么本事。”亚特兰弹指凝起一蓬火苗,将案头的字纸烧成灰烬,“若不除掉你,大约你也不会放过我这样来历不明的人吧……”
日当正午,炎炎的阳光正毫不吝啬的洒着无数细密的金线,士兵们汗流浃背的在演武场上三三两两对练着。仍然是半醉的斯达克仗着醉意正独自舞剑,倒也自得其乐。望着窗外那腼腆爽快的年轻剑客,亚特兰不禁叹了一口长气,怅然若失。
夏日的天黑得慢,当夕阳西下,淡淡的红霞渐渐褪去红装,留下片沉沉的黑影之后,亚特兰这才告了个假,拎着一口小木箱悄然潜出了驻地。街上的行人已不多见,只广场,树荫间有三三两两出来纳凉的人,屋内并不点灯,人们或是早睡或是在外纳凉,倒也省些灯油钱。
走到无人处,亚特兰脱下那身丝绵长袍,毫不可惜的将它焚成灰烬。此时亚特兰已经能够施展学徒们的小火焰,点点蜡烛烧烧字纸,倒也算得上是个魔法师了。
丝绵长衣之下,是一层黑色的布衣,裹着亚特兰瘦长的身体,既不紧绷,也不松驰,穿在身上宛如无物一般,显然就是杀手们喜爱的夜行衣。亚特兰再戴上面罩和手套,将小木箱牢牢绑在腰间,活脱脱又是当年那个一级杀手。
但亚特兰已经今非昔比了,小木箱内是他配制的药剂和魔导器,这些小东西足以让原本就擅长潜入偷袭的亚特兰拥有更加难以捉摸的实力。转眼间,亚特兰悄无声息的接近了子爵的豪宅,位于大街的尽头,紧临着两排商铺的高大华丽圆顶建筑群。
亚特兰不禁一笑,人说波那达克子爵擅长经营,只想不到连家都安在最繁华的商业街,或许这两排商铺中有一大半都是他的产业吧。一面想着,亚特兰一面却是踮着脚贴近了高大的围墙。
亚特兰麻利的攀上墙头,伏低身子并不急于进入,静静的四下打量了一阵。子爵果然不普通,他的宅院布置竟如一座设计完善的军营,明岗暗哨巡逻队一应俱全,三三两两分散的恰好能将整个宅院置于控制之下,人数虽然不算多,服饰也杂乱,但论实力这些家丁恐怕不在城卫军的士兵之下。
踮着脚尖,伏低身子,亚特兰看准时机沿着长满尖刺的墙头一阵疾跑,很快转到庄园的侧面,复又伏下,静静的等待下一次机会。
五个家丁扛着短矛打着灯笼雄纠纠走过亚特兰的脚下,一面左顾右盼,一面却在窃窃私语。亚特兰不禁暗笑:子爵阁下虽然擅于经营,整个庄园打理得有如军营一般稳固高效,但毕竟这些家丁散漫惯了,怎么也无法像正规军那样守纪。
亚特兰悄无声息的落在家丁们的身后,打一小瓶药水,轻轻向前一洒一吹。霎眼间那药水化为一团气雾向前飘去,这几名家丁个个口鼻不正,眨巴了几下眼睛,一个一个接连倒地。
亚特兰微微一笑,一手拎起一个拖到一旁,来回三次终于将这些大个子扔进墙角的花丛里。击倒这些巡哨后,亚特兰沿着走廊一阵疾跑,很快闯入豪宅当中,稍稍喘息了几分钟,毕竟,好些日子没做这样重体力的劳动了。
豪宅之内没有卫兵,只听见偶尔有几个子爵的门人在房内低声清谈,子爵的家人以及待从奴隶仆役大多已熟睡去了,安静得能听见自己的呼吸声。亚特兰不禁好笑,大约子爵是为了节约燃料钱,竟不点灯,早早的全去睡了……擅经营的名声,果然没有言过其实呀。
亚特兰疾行几步,小心的勾开二楼的房门,一间一间搜索着那身昂贵的皮甲。根据亚特兰收集到的情报,子爵大人有收集兵器盔甲的嗜好,所收藏的宝贝们全放置在二楼的展示柜内……整层楼近二十间房间内排满了各色珍品,饶是亚特兰见多识广,也看得目迷五色,差点忘了自己为何而来。
火蜥蜴鳞片制成的皮甲静静的躺在桧木陈列架上。亚特兰正想伸手抚摸那光滑精致的造物,突然之间心中一荡,只觉得一种淡淡的水元素气息从那皮甲下方传来。
陷井机关本就是他最拿手的,亚特兰吁了一口气,轻轻揭起皮甲,露出一丝缝隙张了一眼,果然在那套皮甲下面隐藏着一套不知是霜冻陷井还是毒液陷井的装置,但总之是相当高级的那种陷井。
仔细看时,周围的盔甲武器几乎都在陷井的保护之下,那种淡不可查觉的元素气息,以及设计精巧若非特别注意极难发现的机关,都体现了制作者的高超技艺。亚特兰没来得及多做研究,连忙掏出工具,小心的解除了陷井的触发装置,顺手将那陷井揣入怀中。
亚特兰捧着火蜥蜴甲,正爱不释手的赏玩时,突然附近的另一间陈列室爆发出一阵刺眼的强光,似乎是某人触动了一个闪电陷井。陷井发动的同时,一道凄厉的哨声响彻整个公馆,一间间屋的灯接二连三的点亮,手提大灯的家丁们纷纷往二楼跑来。
亚特兰慌忙拿起皮甲,卷成一团吊在背后,呼啸一声撞破昂贵的水晶玻璃大窗,迅捷无比的蹿上屋顶。这时他才发现,那名倒霉的触动机关的人正与他同时爬上屋顶,竟是之前在酒馆内见到的苗条黑衣女子!
黑衣女子大约受伤不轻,全身黑衣在闪电的攻击下已是千疮百孔一片焦黑,露出贴身的汗衣和白生生的肌肤,在黑夜中格外显眼。亚特兰看得不由一笑,脱下自己的黑色外衣扔给那女子,也不等女子有所动作,抱起火蜥蜴甲飞也似的沿着屋顶一阵疾跑,猛力一纵身跳向墙头。再回头看时那女子已经不见了踪影。
亚特兰来不及多想,自己没了黑夜的保护,在黑惨惨的夜里同样显眼。顺着墙头溜下大道,一边跑一边听着身后的动静……果然,大约有几十人,或骑马或步行,向着各个方向围堵而来。
亚特兰小跑了一小段,听着马蹄声急急渐近,立刻掏出那张冰冻陷井轻轻放在大路正中,用他那灵巧稳定的手指小心的连上了触发的机关,这才好整以暇的继续向前狂奔。这一次不用顾忌什么动静了,亚特兰轻快的几乎脚不沾地,淡淡的划过一道影子,风一般掠过。若是斯达克此时在场,恐怕也很难把他和那个与他一起比试了十多场的亚特兰联系在一起吧?
身后传来晶体破碎的声音,紧接着,霜风呼啸声,重物坠地声,马匹的嘶鸣声,周围民众纷纷惊起开门声,大喊抓贼声,男人粗口谩骂声,女人孩子哭闹声……竟是一场活剧,闹腾腾的将原本寂静的夜搅得如白天闹市一般。
趁着乱,亚特兰悄然潜入一户人家,丢下一枚金币,拿起一套布衣换上,将皮甲卷起往腰上一缠,混在看热闹的人群里张望了一会,直到城卫军赶来,这才随着四散的人群向着驻地走去。
这一身布衣当然进不了驻地,亚特兰不慌不忙的踱到驻地附近,见左右无人注意,找了一个角落飞快将那身皮甲扯得七零八落,直把那三百多片鳞片抖散下来装入木箱。皮甲的内衬,连环,零零落落的扔了一地,包在那身布衣中一古脑被堆进下水道边的废料堆里。亚特兰这才好整以暇的拎着小木箱,穿着贴身内衣大摇大摆的走到驻地门口。
“谁!”站岗的士兵端起长枪大喝了一声,另一名哨兵连忙举起灯往亚特兰脸上一晃,仔细打量了一番,这才认出了亚特兰,慌忙迎了上去道:“亚特兰大人,您怎么这副打扮?”
亚特兰低头看看自己,自失的一笑,回答道:“实验做到一半,材料却用完了,去河边捉了些蜈蚣和蜘蛛……天气太热,又走得急,竟是忘了换上外套了。”
附近的士兵们不由掩嘴偷笑,见亚特兰抬眼望来,连忙假装有事,一个个背着亚特兰连忙逃远了。两个门卫忙不迭的给亚特兰开了门,目送着亚特兰漫不经心的径直进入实验室。
那些鳞片倒都是精心挑选的上好材料,亚特兰抓起一把鳞片,略想了想,用几缕金线混合着火红的绒绳串成一件垂饰,松松的挂在腰间,取用方便,也别致不凡。亚特兰手里胡乱做着事,心里却想着另一件事:两次邂逅那名穿着蝙蝠一般黑衫的年轻女子,究竟是巧合,还是某种必然呢?
那名女子身材娇好,虽然全身严严实实的保护在那身黑色的连头蝙蝠裳下,看不清面目,但那一双眼睛,那一双清澈如海水一般的纯蓝色双眸,却如同一道强力的魔法咒文,毒蛇一般死死缠在亚特兰的心里,挥之不去。
亚特兰不由扑哧一笑,索性放下手里的活计,一手支颐望着窗外黑蒙蒙的天空发呆。亚特兰行动的早,此时还未到深夜,夏日炎炎暑气刚刚消,打开窗一阵凉风袭来,倒也清爽,亚特兰深深吸了一口气,望着东方发起怔来。
“亚特兰!集合一小队士兵!附近的波那达克子爵府遭窃,我们得去瞧瞧。”正想着事,斯达克急急忙忙来到门前,却没闯进门来,敲了敲门高声提醒道。
亚特兰又是一笑,斯达克对自己可谓仁至义尽,似乎刻意保持距离,给自己一个**的空间:斯达克从不随便问亚特兰的底细,从来进门前都要敲门,从来不问亚特兰什么时间在做什么,这让亚特兰十分感激。
“我来了。”亚特兰懒洋洋的应了一声,披上一件丝质轻衫信步走出,来到斯达克的身边,微微一笑。
斯达克要的士兵已经准备好了,正整齐的排成四列,盔甲鲜明的静静等候在驻地门前。见斯达克带着亚特兰来了,士兵们整齐的一顿长枪,响亮的嘿了一声。
“波那达克子爵府发生窃案,这是我们的辖区,上头调我们去帮忙封锁,调查……唉,从来轮到我们的都是这种麻烦差事呀。”斯达克一面快步疾走,一边向亚特兰解释道。
亚特兰却是一笑,也不言语,只是散步一般不紧不忙的踱着步。只是谁也不明白为什么这个懒洋洋步行的魔法师,却能跟上士兵们的小跑。
子爵的豪宅离驻地并不远,这也就是亚特兰为什么敢于天一黑就下手的原因,这区区不到千米的路程,以他的速度瞬息可至,逃跑,伪装都极容易。几分钟后,亚特兰随着士兵们来到子爵府外,一眼就看见子爵的门客家丁们如临大敌一般,一个个明火持仗围着院墙,脸上红白不定的,大约是受了子爵的呵斥。
斯达克对子爵的印像极不好,且这种事本应该是法刑司的责任,自己领一小队士兵过来只不过是略尽心意罢了。此时法刑司的巴图鲁们正带着十来个刑侦老手,上蹿下跳的忙得不可开交,那一群嗅觉灵敏的狼犬正张牙舞爪的冲着所有经过的人狂吠。
说来奇怪,当亚特兰若即若离的跟着斯达克走过这对狼狗的时候,抬起眼淡淡的扫了一眼,那一群狺狺不休的畜生们立刻住了嘴,呜呜哀叫两声竟是惊慌的向后退了一步。听得狼狗们突然安静下来,法刑司的巴图鲁们一阵好奇,扭回头看时,不由得心里一惊。
亚特兰一身丝质长裳,背着手漫不经心的紧跟着斯达克,也不倨傲,也不恭敬,旁若无人的只是打量着四周,看不出什么身份。而他那种慵懒的神态间,偏又有一种慑人的魔力,观之可亲,却不敢亵近,仿佛还带着杀气。一名巴图鲁好奇的牵着他的狼狗,大步向亚特兰走来。
(丸子注:巴图鲁,即法刑司的低级官员,一般是驯狗,侦探等等有特殊专长的官员。巴图鲁是由威斯特文中“与众不同的”和“勇士”两个词衍生的。)
法刑司的官员们见惯了各色人等,隐隐察觉到亚特兰身上有一丝危险的气息,因此这巴图鲁才想带着他的爱犬上前审视一番。但那只高大的狼狗却无论如何也不肯接近亚特兰,伏在地上呜呜的求饶,惹得那巴图鲁一阵光火。
没等盛怒的巴图鲁想问什么,亚特兰伸出右手,轻巧的捏了一个手势,默然蠕动一下嘴唇,那黑色的火焰立刻凭空出现,围绕着亚特兰一阵飞旋。火焰散去,那巨大的地狱犬虎视眈眈的盯着周围,蓦的发出一声响亮的嘶吼。
巴图鲁们终于明白了狼犬们害怕的原因了。这只地狱犬显然和亚特兰以前召唤出的“宝宝”们不同,支着前脚蹲坐在地时,竟有一人高,三个脑袋轮番蹭着亚特兰的手臂呜呜作响,显得十分亲热温驯。但所有人都或有所闻,哪怕是未成年的地狱犬,也是恐怖的魔物,更何况这么一支成年的大地狱犬呢?
“地狱火法师,亚特兰·斯伊沃!”一名巴图鲁倒吸了一口凉气,低声道。人群立刻一阵骚动,各种各样的眼光一齐打在了亚特兰身上。真想不到短短一个月,自己已经有了这么一个响亮的绰号了,亚特兰不置可否的望着身边的狗狗,伸手拍了拍它的三个脑袋,微微一笑。
地狱火,地狱犬,烈火之盾……亚特兰的三个招牌法术,无一例外都是消耗巨大,威力惊人的魔法。据说这样的魔法本需要相当长的准备时间和惊人的魔法力,但看亚特兰信手召唤一只成年地狱犬,竟是比寻常法师丢一个火球还要轻松。站在楼上注视着亚特兰的波那达克子爵不禁舔了舔嘴唇,下意识的回头瞄了里克一眼。
地狱犬与狼狗体型相似,却大了四倍不止,亚特兰懒洋洋的坐了它的背上,竟是当作一匹小马,旁若无人的在庄园里走来走去。这边斯达克正带着那队士兵,无精打采的负责驱赶看热闹的闲人,维持治安,里边巴图鲁们忙得不可开交,调查取证盘问仆伇个个满头大汗,倒算得上相当敬业。就只有亚特兰一个闲人骑着地狱犬直打哈欠,一脸的无聊。
直折腾到深夜,纷纷乱乱的子爵府才渐渐安静下来。见巴图鲁的领队伊蒙向子爵大人禀报案情,大约是有了结果,亚特兰这才骑着大狗,走到斯达克身边,静静听着。
“……另外,子爵阁下,我们盘问了那三名昏迷的家丁,并在他们昏迷的地方附近找到一小瓶药剂……”这巴图鲁双手递上一个小瓶。亚特兰这才想起,当时似乎忘了把用过的小瓶扔出院墙了。
子爵矜持的点点头,回头嗯了一声。里克连忙抢上一步,接过那个小瓶,又是看又是闻检查了半天,满有把握的报告道:“主子,这是蔓陀罗的花粉制剂,是很普通的**,能让人短时昏迷。”
“短时?也许不对,那三个家人昏迷了一个小时,直到被我们用冷水泼过才醒来。”那名大胡子巴图鲁大约也不满意里克的骄傲,张口就顶了回来。
“也许……是用得剂量大……”里克张口结舌,连忙解释道。
“蔓陀罗有毒,用量大时这三个家人恐怕就醒不过来了,里克先生。”亚特兰淡淡的插话道。
“亚特兰先生,依你看,这会是什么呢?”子爵眼里波光一闪,抢过里克手里的小瓶,亲手交到亚特兰的手中,亲切的微笑着,问道。
亚特兰身为杀手,和毒药打交道是家常便饭,当了“魔法师”之后配制药水更是熟练,更何况那瓶药本就是他配制的,根本不用细想就能说出个所以然来。
亚特兰拿起瓶子瞄了一眼,不由笑道:“这是地狱犬之凝视,是用黑矍草根和几味草药配制的药剂。它在空气中汽化,吸入少许即全身僵硬丧失知觉,但制取方法较为繁琐且危险,不是一般人能拿得出来的,这样查起来或许就方便多了。巴图鲁,您说是么?”
大胡子连连点头,接过瓶子看了看,突然抬起头,问道:“先生……这瓶子上似乎有您的名字……”
亚特兰微微一愣,忽然想起了什么,哈哈大笑起来。里克一脸怨色的盯着亚特兰,插嘴道:“既然如此,还不快把他抓起来?”
地狱犬唰的抬起头来,低沉的嘶吼声在嗓子眼里滚动着,呜呜作响,那六只血红的眼睛齐唰唰盯向了里克,磨牙声在这安静的庄园中显得格外清晰。里克立刻闭上嘴,向后退了一步。F
“亚特兰先生,您怎么解释?”大胡子认真看了看这个小瓶子,抬起头又问道。
“巴图鲁,我的实验室里一共定做了大玻璃瓶25个,中玻璃瓶312个,小玻璃瓶1200个。其中一大半上都有亚特兰的刻名。”亚特兰微笑道,“但我同样有近三百个没有任何标记的小瓶,作为窃贼的我似乎不必特意找一个有名字的瓶子留给你吧?”
“或许是你疏乎了!”里克忍不住大声嚷道,“除了你,还有谁会配这样的药剂?”
“这并不是什么特别的东西,比如里克先生如果愿意,很容易也能配制出这样的药水来。”亚特兰微笑道,“对于成天和实验、药水、事故打交道的魔法师来说,配制药剂并不困难,只要有一张完整的配方……另外,在胖子沃兹魔法店,大约也可以花一千五百金币订购到这样的药水。”
“若是有人偷走了亚特兰的瓶子嫁祸给他也未可知。”斯达克想了一阵,这才开口为亚特兰解释道,“另外,在城卫军供职前,亚特兰也曾替魔法商店制作药剂,就算这些药水真是亚特兰的作品也不奇怪。”
里克哼了一声,正要开口,亚特兰却是一笑,插话道:“子爵阁下,不知道您丢了什么宝物?”
“一件是火蜥蜴皮甲,一件是神圣纹章。皮甲也还罢了,那纹章是我波那达克家世袭罔替的像征,那才是我的命根子呀。”子爵皱了皱眉道,“怎么样,亚特兰法师,您有什么想法么?”
亚特兰就是积年的大盗,又擅长收集情报,这样的小事又怎么会难得倒他?但眼下亚特兰只是一名法师,在这方面太过抢眼无疑又是一个大麻烦。于是亚特兰微微摇了摇头,回答道:“这是巴图鲁们的工作,您怎么问我呢?”
大胡子巴图鲁却在此时说道:“亚特兰法师,恐怕您不得不帮我们这个忙了。其中一个陈列室的魔法陷井被窃贼无声无息的解除,甚至还用它来阻挡子爵府追捕的门客家丁,可见……他对魔法相当的了解。”
亚特兰微微一笑,却不解释,只是背着手望着天花板发怔。倒是斯达克忍不住,解释道:“这不能说明什么。亚特兰虽然是魔法师,或许对魔法了如指掌,但对于解除陷井,恐怕是一无所知的。”
“听伊蒙巴图鲁说起来,这个人至少可以跑得很快?”亚特兰接着反问道,“您以为我有这样的速度么?”
斯达克心知亚特兰恐怕真的有这样的速度,也知道亚特兰打过火蜥蜴皮甲的主意,不过眼下他是不可能跑出来添乱的,只是默不作声的望着伊蒙。
子爵爽朗的一笑,拉起亚特兰的手说道:“我当然相信亚特兰先生的人品,以他的风度学识,断然不会做这样下流的事体的。当然伊蒙巴图鲁是公事公办,亚特兰你也不能往心里去。”
亚特兰听了一笑,子爵大人擅经营果然名不虚传,听他说话,两边都不错儿,圆滑不落。其实亚特兰身为魔法师,绝不是一个巴图鲁想抓就抓的小人物,以魔法师强大的力量和怪异的脾性,若是强行要求亚特兰就范,恐怕不得已就要在子爵府上闹得天翻地覆了——地狱犬正龇着牙盯着主人周围的几人,似在择人而噬呢。
伊蒙身为巴图鲁当然也知道轻重,之前那一句话脱口而出时,他就已经有点后悔了,感激的望了子爵一眼。几个人一时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气氛顿时尴尬起来。
第四章袭击与保护
“那,亚特兰先生,这里没您的事了,您若是愿意可以和斯达克队长先回去。不过今天您欠我一个人情,所以寻找纹章的工作您一定得帮我。”子爵是何等精明人,一见大家沉默下来,立刻亲切一笑,拉起亚特兰的手半开玩笑的说道。
“不甚荣幸。”亚特兰优雅的行了一礼道,“斯达克,既然如此,我们先告辞好了,不打扰各位查案。”说完拉着斯达克,带着地狱犬头也不回扬长而去。
接下来,亚特兰借口要避嫌,足不出户在实验室内度日,甚至连材料都是让沃兹亲自送来。而巴图鲁们在全城鸡犬不宁的搜查,盘问,刑讯,倒是一口气扫荡了不少金手指和地下势力,只是那枚纹章竟似蒸发了一般,怎么也找不到。
四个区的城卫军几乎全在忙着这件事,他们每天带着魔法师协会借来侦测神圣波动的魔导器,把守着四面的城门,一连两周时间就在这样燥热的天气下过去了。
且不说忙得一团浆糊的城卫军和法刑司。亚特兰却埋头在培养自己的魔法修为和炼金技术。一连两周闲着无事,亚特兰几乎将那一整本《炼金初要》翻得稀烂,配合杀手行会密传的毒药麻药配制技巧,年轻的杀手魔法师竟然发明了几种全新的药剂,几种非常实用的药剂。
另一方面,对魔法的学习也同样进步很快,亚特兰让沃兹买来他所有能找到的魔法有关的书籍来,闭门造车自得其乐。很快的亚特兰已学会凝结最初级的火焰,冰霜,风弹和岩弹的技巧,也就是说,他已经可以算作正式的魔法师了。只奇怪的是,一般人只能专修一到两种派别的魔法,亚特兰是杀手出身,却可以同时学习四系甚至是神圣和暗黑魔法而相安无事……或许那是玉盘的功效吧,亚特兰这样告诉自己。
说来好笑,一个杀手,全无魔法的启蒙和经验,就靠着一块不知名的玉璧和几十本魔法书,就这样顺利的成为一名真正的魔法师,且进步神速,在整个大陆恐怕比他学得更快的魔法学徒不会超过十个。
另一件怪事就是那只地狱犬。这只地狱犬竟像是跟定了亚特兰,召唤完成之后就再没有回到异界,只赖在亚特兰身边,和他同吃同住,却也相安无事。亚特兰则干脆把它当做坐骑,走到哪里都骑着这只狗狗,甚至还给它打造了一整套舒适的鞍子,狗舍和食盒。
众所周知,地狱犬狂暴,邪恶,即使是召唤者本人也要对那种凶恶的魔物存着三分忌怛。而亚特兰召唤的地狱犬,对待这个弱小的主人却是如同哈巴狗儿一般听话温顺,或许其他人会将这归功于亚特兰强大的魔法,但亚特兰自己心里却明白自己有多少斤两,他百思不得其解,翻遍手头能找到的书籍也一无所获。
这天,亚特兰正一手逗弄着狗狗,一手捧着一本大书看得出神时,一名士兵急冲冲闯到门前,咣咣咣一阵敲得山响,口里大声嚷道:“亚特兰先生,斯达克队长在西城门遇袭,请您去支援!”
亚特兰蹭的站起,抓起腰包,跳上狗狗的背立时飞奔而去。地狱犬带着亚特兰一阵狂奔,转眼间已到西城门前。只见几名一身黑衣的男子,正持着刀剑围着斯达克一阵狂攻,周围的几十名士兵竟被另外几名男子隔在圈外,铜墙铁壁一般,无论如何也冲不进去。地上躺着十来具士兵的尸体,而黑衣男子们却似乎连重伤的都没见着。
仔细看时,这十几个男子的装束和之前两次邂逅的女孩颇为相似,一身黑衣连头带脸包得严实,只露出一对毫无感情的眼睛。他们的武器清一色是弯刀——一种狭长的,锋利的挥砍武器,配合默契,几柄刀上下翻飞,凶狠毒辣,也真难为了斯达克竟然还能险险抵挡得住。
亚特兰一出现,也不开口,双手一并,一团火焰立刻呼啸着扑向一名黑衣人的后脑。那黑衣人感觉颇为灵敏,转过头来挥刀竟将火球斩成两半,正得意时,两眼突然直勾勾的望着眼前那狰狞的狗头,竟是被地狱犬的目光所控制住,愣在当场。
正强攻不下的士兵们立刻一枪刺出,五六柄长枪同时刺穿了这名黑衣人的胸膛,将他重重的挑翻在地。士兵们这才惊喜的发现,西区城卫军分队中,最危险的人物终于出现了!
剑光蓦然暴涨,那一道闪亮的弧光霸道的弹开了两柄弯刀,带起一蓬艳红的血花,将一名黑衣男子连人带刀斩成两截。斯达克一身浴血,低着头看不清神色,只觉得那原本英武腼腆的年轻人,突然间换了一个人似的,一身杀气扑面而至令人窒息。
“难怪斯达克平日训练总不是我的对手,原来他真正的实力竟是如此的狂暴,这是两败俱伤的打法呀,无论是气势还是威力,都不是他自己能够控制得了的。”亚特兰自语道。他虽然在专心观察斯达克对敌,但他那只凶恶的地狱犬却非常自觉的扑了上去,配合着士兵们围杀那群黑衣男子。
亚特兰的玉盘自从狗狗出现之后就一直没有其他用处了,此时亚特兰靠的是自己本身微弱的魔法能力,一个一个小号的火球呼啸着飞向黑衣人们。虽然这种火球那点微弱的能量不足以造成重伤,但点燃那身布衣是不成问题的,三下两下,竟是有不少黑衣人被这突然而至的火灾烧得焦头烂额,而士兵们的士气更盛,一时间大占优势。
突然之间,两名黑衣人无声无息的出现在亚特兰的身边,两柄同样黯淡的匕首悄然刺向亚特兰的后心和颈间。看来这两个黑衣人是专门用来刺杀魔法师的伏兵,显然也是很出色的杀手,只可惜,亚特兰比他们更出色。
也未见亚特兰有所动作,那张锋利的铁片已是抢先一步割开一名黑衣人的颈动脉,赤红的血将亚特兰的头脸连同另一名黑衣人的双眼喷得一片粘乎乎的稠红。亚特兰就这样顺势让开了两柄匕首,反过来一肘顶在那未死的黑衣人胸膛,发出一声清脆的骨骼碎裂声。
另一边,剑光再次激烈的扬起,这一次四柄弯刀被斯达克那雪亮的长剑震得脱手而出,嗡然作响着激飞向半空,转眼已不见踪影。斯达克双手握剑,竟是不管那些向着自己要害袭来的弯刀,弧光闪动,一**的剑势闪电般轰然涌动,向着亚特兰的方向强行突进。
就算是黑衣男子们的武技不弱,在斯达克那种近乎自杀式的强烈攻势下依然全无抵抗能力。斯达克一身已是血红一片,对手的鲜血混合着自己的鲜血,粘稠稠的一片,煞是吓人,长剑呼啸作响,舞成一道光球,轰然撞开黑衣人的阻挡,径直扑到亚特兰身边。
亚特兰舔了舔沾在唇边的血迹,似乎低声呻吟了一句什么,一边从腰包里摸出两枚药丸塞在斯达克手里,一边低声道:“红的内服,白的外敷,剩下的交给我了。”
也许是浓重的血腥味刺激了亚特兰和地狱犬内心深处潜藏的邪恶,斯达克抬头看时只觉得身边这个恐怖的小魔法师竟然拥有一双和地狱犬一般邪恶的血红之眼,没来得及细想这是错觉还是真实,亚特兰已经大步走上前去,冷冷的打量着正渐渐缩紧阵型的黑衣人们。
一种莫名的冲动在亚特兰的心里跳动着,仿佛是在和某种奇特的心跳共鸣一般,扑通,扑通……越来越强,越来越慢,而亚特兰的双眼,已经完全看不见瞳孔和眼白,竟是整个变得血红,闪动着妖异的光芒。
亚特兰低着头,木然望着地面,双手却像是抓着什么一般,缓缓的,一点一点抬起。那一双苍白得无血色的纤细手指,宛如恶魔的黑色利爪,跳动着黑色的火焰。那地狱犬也不再咆哮,如同弹簧一般渐渐缩紧身体,三双眼眼全是疯狂嗜血的神彩,令人不寒而粟。
一段不知名的咒文再次出现在亚特兰脑海中,缓缓的,一字一字的从他的嘴里吐出,金石一般发着颤,带着令人寒毛倒竖的刮擦声,刺激着所有人的耳膜。而那一股黑色的火焰,更是疯狂的腾跃着,似要脱手而去;那地狱犬似乎也再忍不住杀戮的冲,就要爆发了。
“去吧,以地狱的业火,焚尽无知的罪人,令其于冥府间永生……”亚特兰的咒文终于嘶哑着吟唱完成,那道黑色的火焰轰然爆开,化为无数点黯淡的星光,在亚特兰的面前礼花一般一闪,转瞬逝去。而地狱犬,却在此时猝然笼上一身炽热的火焰,狂暴的直冲向黑衣人的队形当中。
黑衣人们早就战战兢兢的防备着亚特兰的魔法,见那火焰爆开时,已是慌不迭的四散闪避。地狱犬带着那一身火焰开始冲锋时,这七八个幸存的黑衣人已经四散跑开十多步的距离了。
但这似乎并没有为他们带来更多的生机。地狱犬带着销金熔铁的强烈黑焰,如同一道黑色的殒星,以极快的速度追上了一名黑衣人,那血红的目光所视之处,那黑衣人竟是全身肌肉痉挛着缩成一团,如中雷击一般,径直化为一团熊熊烈焰,转眼间已是一捧焦炭。
在亚特兰的目光所及之处,那道黑影带着长长的焰尾,残影一般划出一道漆黑的弧线,轰然左冲右突,几个腾跃间已是将那几名溃逃的黑衣人全数烤焦。无论是地狱犬的速度还是火焰的强大攻击力,都让士兵们目瞪口呆,他们不敢相信的望着亚特兰的双手,竟是害怕的向后退了一步。
“是他们吗?预言诗中所说的,那两个宿命中的毁灭者?”远处高高的城楼顶端,一个声音问道。奇怪的是,这里并没有一个人影。
“永恒的剑与魔法掌管宿命的毁灭,时间之轮中间代表命运的符号,以鲜血为祭礼,撕裂秩序与混沌的间隙。背负罪恶以消灭罪恶,隐藏于凡人中的两位勇士,将为人类开创废墟下的未来……”另一个声音答道,“我不清楚,预言诗永远不能用语言解释,只有事实,才是它唯一的答案……”
“那个男孩,似乎隐藏着我们不知道的秘密呵,他的魔法绝对是违反了现有的规则,虽然不够强大,但是很有潜质。”第一个声音,略带沙哑的说道。
“另一个男孩,似乎用的是艾斯里奥家族秘传的斩死剑,那是他们家族中血统纯正的男丁才能掌握的奥义体术,难道这个男孩已经掌握了心力的运用么?”后一个声音自语道。
“也许,我们的计划会比预想中提早一点完成,等待真不是一件让人愉快的事呀。”沙哑的声音笑道。
“但是值得……或许,我们可以为他们的成长提供一些帮助,草原的成长需要阳光和水,也需要狂风的吹拂和牛羊的啃食。呵呵,我也很期待呀。”另一声音回答道。两个声音突然安静下去,再也不出现了。
亚特兰身上的血迹在微风的轻抚下轻轻的滑落,渐渐干去,他那一双血色的双眼不知何时已恢复了正常。地狱犬呜咽了两声,全身的火焰扑闪了一阵也已散去,此时正温驯的蹲坐在亚特兰身边,轻轻舔着他身上的血迹,不住呜呜欢叫,显得极为兴奋。
气氛异样的沉静着,亚特兰惊人的一击惊呆了士兵们,而斯达克那血腥气极重的剑法也是他们从来没见过的凶猛,士兵们想不到,这样两个气质高贵优雅的帅气大男孩,竟然拥有这样恐怖的杀伤力,他们久处周围却丝毫也不知道。
“还愣着做什么?回去复命!”斯达克哑着嗓子,上前命令道,“发什么呆!没见过杀人么?亏你们还是我的部下!”
士兵们这才回过神来,收拾残局的,打扫战场的,送伤员回营的……七手八脚虽然纷乱,倒也还颇有成效,很快乱纷纷的西城门又回复了平静,士兵们簇拥着两个青年,渐渐离去。
城门,那六名惊魂未定的城卫军守卫们没有发现,就在这时,一名身穿黑衣的女子,正如一只大蝙蝠一般,光天化日下从城楼之上一飞而过,转眼已在城门之外,摇摇晃晃的滑翔远去。
炎武历255年9月,西兰卡城卫军西区分队主管斯达克,携手下军士于西城门斩杀蒙面持刃袭击守城军士之盗匪十二人,剿获赃物违禁品价值甚巨,特此颁青铜勇士奖章一枚,以示嘉许。——西兰卡城·玛西里奥侯爵敕令
斯达克正躺在床上,怔怔的望着趴在自己胸口不住喘息着的三个狗头,又好气又好笑,却又动弹不得。亚特兰正好整以暇的拎着那枚青铜勋章,好奇的左右打量着,似乎没有叫起狗狗的意思。
“亚特兰,拜托你,能不能让你的宝宝去那边休息?我的伤还没痊好呢。”斯达克苦着脸告饶道,“饶了我成么?”
“我原以为你不过是个落魄贵族,想不到你却是大名鼎鼎的艾斯里奥家的纯正血统呀。”亚特兰笑嘻嘻的回答道,“堂堂斩死剑的继承人,怎么会在这小小的城卫军当个分队长?”
斯达克苦笑着道:“我不是嫡出,你明白么?我的生母只不过是不得宠的待姬,主母善妒,又权势滔天,就算我能习得斩死剑的全部奥义,父亲也不能接受我的。把我打发到西兰卡来,当这小小的分队长,已经是他最大的恩宠了。”
亚特兰坐到斯达克身边,一边抚着狗头,一边笑着答道:“斯达克呀,堂堂汉子,别老想着借父亲的荣光以成令名。你就不能自己闯出一片天来,盖过你的父亲?”
狗狗不情愿的挪了挪身子,穿到亚特兰的脚下,打起盹来。身上少了一个负担,斯达克的精神一振,微微靠向亚特兰,却又叹了一口气道:“亚特兰,我也不瞒你,这个**头我一直埋在心里,若不是你我也不肯说的……只是小小的城卫军队长,又无机会,要到什么时候才能谋一出身呀!”
亚特兰笑着拍了拍斯达克的肚子,低声说道:“机会是会有的,只是你要先准备好。否则机会来时你也未必能抓得住。你放心,无论何时何事,我永远站在你这边。”
斯达克一跃而起,握住亚特兰的手激动的低声道:“好伙计,有你这句话足够了。我看得出,你一样不是池中物,你迟早会有一番大作为的!”
亚特兰却是满不在乎的一笑道:“我的大作为,莫过于辅助你成就一代令名。身为魔法师,这区区虚名何足挂齿。”
亚特兰的话透着假,只是斯达克此时正兴奋中,也无暇分辩亚特兰的语气,只是烫着脚一般在屋里来回走动着。亚特兰只是笑,等斯达克渐渐冷静下来,这才说道:“怎么,有主意了么?”
斯达克脸上一红,坐回床沿道:“我倒不是有什么主意,只是有你帮助我,无论做什么胜算都要大上三成,你明白吗?亚特兰,你绝不简单,你注定会成为我最出色的伙伴,最出色的谋士,最强大的力量!我是因为这个而兴奋,你明白吗?”
亚特兰倒也不谦虚,拍拍斯达克的肩笑道:“若是寻常人,绝不会像你这样容忍我这样隐藏自己的秘密,绝不会像你这样信任一个连身份也没有的神秘人……好了我们不要相互吹捧了,知道我来找你有什么事么?”
斯达克深吸了一口气,回头一本正经的问道:“找我什么事,亚特兰先生?”
亚特兰同样正色回答道:“斯达克长官,属下为您特制的长剑已经赋魔完毕,特地找您比剑来了。”
斯达克和亚特兰相视一眼,抚着额头齐声大笑起来。正在此时,地狱犬三双眼睛一睁,嘴里呜呜作响,露出它那惨白的牙齿警觉的盯着房门。
亚特兰悄无声息的飘到门边,轻轻一捏一提,那扇门无声的洞开,露出一张熟悉的脸。斯达克阴沉着脸,怒冲冲的呵斥道:“里克先生,您有什么事!”
里克脸上红一阵白一阵,怨恨的盯了亚特兰一眼,不情愿的向斯达克行了一礼道:“城卫军主官克斯特子爵大人请您和他去城卫军议事堂。”
亚特兰微微一笑,拍拍正恶狠狠盯着里克的狗狗,懒洋洋骑在它的身上。地狱犬立刻向前一蹿,将里克撞了个趔趄,向前一阵狂奔。斯达克看也不看里克一眼,随手锁上房门,飞也似的追着地狱犬远去。
一个小时以后……“斯达克,这是我照你的长剑式样和重量,用特殊的配方让铁匠打造的长剑,虽然比不上那些名剑,大约要比你原先用的剑结实锋利得多。”亚特兰从腰间抽出那弯得像皮带一样的长剑,解开系绳,这柄长剑立刻弹得笔直,发出阵阵龙吟声。
斯达克接过这柄长剑,仔细打量了一眼。这柄长剑尺寸重量都和原先的长剑一般无二极是合手,只比原先的长剑薄了近一半,但重量丝毫不差,可见钢质相当沉实。且长剑的弹性极好,绕在腰间将剑尖塞进剑柄的尾端搭扣后,俨然就是一根腰带。唯一可惜的是,这柄剑没有护手。
“没有护手?”斯达克有些意外,挥动了几下手中的新武器,疑惑的反问道,“你太看得起我的剑技了吧?难道没有人能削到我的手么?”
“不需要。”亚特兰神秘的一笑,“我在其中加注了一点点地狱火的力量,那种黯红色的火光,将让你的斩死剑更加的残酷可怖。你的剑将更容易切开装甲,削断对手的武器。而且,你的剑法本来就极重气势,讲究的是不留余地,护手只会影响你的剑法,不是么?”
斯达克哈哈大笑道:“亚特兰,若不是见过你强大如斯的魔法攻击,我真要以为你是一个出色的剑客呢。”
亚特兰双手抱膝,幽然叹了一口气道:“明白剑理是一回事,掌握身体的力量又是另一回事。在我看来,世间的规则本就是相通的,尤其在我初窥魔法的世界之后,我更感到了这一点……力量的本原,无论是魔法还是剑技,甚或其他的一切,都是相同的。”
斯达克低下头,看着手中长剑,沉默了好一阵子。两个青年静静的或站或坐,就连地狱犬也仿佛睡着了一般,一片寂静,只有窗外受热不过的草虫一阵阵的啾啾声,微微减轻了这沉重的尴尬。
“亚特兰,你还在担心这次的任务吧?”斯达克忍不住,终于开口问道。
“嗯……保护帝都来的重臣,这样重大的工作,怎么会交给你一个毛头小子负责?这太不寻常。再者,这样眼面光的差使,没理由会安排给你,据我所知斯达克你的分队从来安排到的都是苦差和得罪人的的差事。”亚特兰叹了一口气。
“你想到了什么吗?”斯达克苦笑着,坐在亚特兰的身边,问道。
“我们需要情报。本来这种事难不倒我,无论是用魔法还是亲自探查,我都足以胜任……你不要这样看我,你说过不问我的过去,任何事!”亚特兰漫不经心的回答道,“但现在,我若是出面恐怕比你还显眼……我们需要一支可靠的情报部队。这才能在未来的残酷倾轧中立于不败。”
“这个,我会留心的。眼下的要务是,这个不知名的重臣大约明后天就要到达西兰卡。而且从主官的口气来看,这个重臣的脾气并不太好……我们的麻烦似乎才刚开始。”斯达克笑道。
正闲谈时,地狱犬突然扬起头,龇着牙望着房门,作势欲扑。斯达克略一愣,这才察觉门外隐隐有人类的气息,正要起身时,只听着亚特兰用一种刻意压抑的声音说道:“我们……匕首……地狱犬……”
斯达克怔了怔,立刻明白亚特兰的鬼域伎俩,不由一笑。果然,门外的气息更加急促,大约是贴紧房门偷听着。亚特兰微微一笑,一边嘴里胡天胡地的鬼扯,一边却在结手印施法,不一会儿,一小团地狱火混合着一点点风元素,怪异的扭曲着从亚特兰的手心涨大起来,转眼间已是拳头般大小。
亚特兰突然大声吼道:“斯达克!我再也受不了你愚蠢的骑士精神了,混蛋!”话音刚落,亚特兰信手一甩,那混合的魔法弹呼啸而出,轰然将房门炸得四分五裂,连同门外的窃听者一起冲飞,直撞上对面的砖墙。那窃听者哇的一口鲜血喷出,细看时原来又是里克,亚特兰和斯达克不由相视一笑。
亚特兰这手魔法看来颇为复杂,恐怕一般魔法师也很难做到,但其实在亚特兰施展起来却是异常的轻松:以玉盘的力量召唤地狱火,以自身微弱的魔法力召唤一点风元素的力量,很容易的就让它们混杂在一起,成为一团爆炸力极强的“炸药”。不过细说起来,亚特兰控制魔法的本领,相对于他可怜的魔法力来说,已经相当高明了。
亚特兰也懒得理会重伤的里克,骑上地狱犬,跟着斯达克径直去了。且不提亚特兰和斯达克怎么善后,里克怎么逃回一条小命,只说这天傍晚,斯达克的上司已经发来咨令,命他们两人放下手头的工作,立即前往渡口迎接那位重臣。
第五章要员保护
斯达克带着五十名城卫军的精英,换上簇新的盔甲,披风,骑着高头大马一阵风一般护送着三辆马车向着渡口飞奔而去。这一身装束是仪仗专用的,盔甲虽然鲜亮,却又轻又薄;兵器上镀着纯银,闪闪发光,却不耐磨损;而那一身猩红的披风和头盔上的红绒饰物,更是除了好看之外就只有碍手碍脚的功能了。
亚特兰和地狱犬毫不客气的占用了其中一辆马车,一人一狗悠闲的坐在车顶,懒洋洋的直想睡觉。但地狱火法师的名头,就在西兰卡就足以抵得上一百名城卫军士兵的威慑力,就算亚特兰任事不做,单只要看到地狱火法师和他的爱犬,所有人都明白这三辆马车的份量,纷纷让开一条大道,竟连“喝道”的仪式也省下来了。
渡口并不大,这一条小河宽不过数十米,深仅两三米,仅可供小型快船进出。此时渡口连同上下游已被斯达克带来的人马完全封锁,除了那条式样奇怪,装饰华丽的精致小船,渡口前的小河里连条木柴也找不到。
士兵们默不作声的排在道路两旁,昂首挺胸个个精神十足,任由大滴大滴的汗珠顺着额角滴下。不多时,小船上掀开帘子,一阵微风抚来,一个长发女孩抢先一步跳了出来。
这个女孩年纪大约和亚特兰一般大,身材纤瘦,举手投足充满活力,背着手好奇的左顾右盼,仿佛从来没有出过门一般。女孩不算十足的美女,但肤色白晰,脸形透着三分妩媚,七分倔强,一头长发瀑布一般,黑亮亮的随意洒在肩头,连根束发带也不绑。最让人心动的是那一双眼睛,黑瞋瞋的,既活泼,又精神,让人不禁想起淘气的小猫,忍不住想要疼爱她。
“想不到小小的西兰卡,也有这么精神的士兵……咦?地狱犬!”女孩清脆的声音在安静的渡口格外的鲜亮,突然这淘气的女孩发现了亚特兰脚边趴着的地狱犬,竟是吃了一惊,小猫一般向后一缩身子,一道风刃已是应手而出,直冲狗狗的肚子而去。
女孩的魔法能力比起亚特兰要强得多,这一道风刃无论是力量还是速度准头都让亚特兰不免有些脸红。不过这样的风刃想对付地狱犬还是太勉强,狗狗懒懒的打了个滚,那道风刃咔的一声斩在亚特兰脚下,将地面斩出一道浅浅的刀痕。
“莉丽亚,不要紧张,那是迷途者呀。”一个苍老的声音从小船中传出,帘子似被一双无形的手轻轻揭起,那声音的主人一欠身钻出了船舱,舒服的伸了个大懒腰,“老骨头不中用咯,才坐了这几天船,就全身不自在咯。”
↑返回顶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