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神了好一阵,再听众人正说到杨国忠,此时他一人兼领四十多个职位,从右相到御史大夫、文部尚书、判度支、权知太府卿事、蜀郡长史、持节剑南节度使……一直到祀祭使、木炭使、长春宫使、太清宫使、紫微宫使、铸钱使等,实在是太能干了!
李复忍不住道:“表面看来杨国忠极为能干,样样拿得起放得下,不管是什么事情,似乎没有他便不行,事实上,此乃朝廷的一大问题。”看众人都看着他,等他说下去,便继续道:“此时杨国忠一身兼得如此多职,好像没有他,朝廷便无法正常执理朝政,但他真的能够顾得过来吗?也许皇上以为除他无人能够胜任这些职务,那也就是缺乏可用之人,但无论任何时候,人才都绝不会枯竭,当朝廷觉得无人可用之时,那便是人才流失之时。再说他一人占据如此多的位置,那别人便不可能得到这些职位,朝廷会因此继续失去大量人才,越加形成里轻外重之局面。”
“但此时人才不能得朝廷之用,他们将欲何为?很可能便流到朝廷的对立集团和反抗集团,使其逐渐有颠覆朝廷之能力。时机一到,这些人一旦动手,那大唐的天下便会大乱,民众将处于水深火热之中,那将是一大灾难!”
众人都沉默良久,在心中仔细品味这李复这番话,越来越觉得李复之言振聋发聩,此时之朝廷正是这种现状,此前杜甫、高适在慈恩寺塔上赋诗之时,都曾感觉到大唐似乎在面临着一场风雨欲来的风波,但那时心中只是模糊的感觉,并没有清晰的认识,此际听得李复的分析,豁然开朗,心下愈惊。
杜甫叹口气,道:“朝廷用人之策如此,实在是一种悲哀,但皇上却丝毫感觉不到此事的后果,任凭佞臣肆意弄权,如此下去,大唐危矣。就如达夫,制举之后也得不到朝廷重用,如今是到哥舒将军军中才有所委任,似达夫之人恐不在少数,若去如哥舒将军这般忠诚之士处,倒还好说,若是有才之士都投在某个居心不良之徒幕下,岂不是大害也!”他虽是说高适之事,但他自己又未尝不是如此,在京城这许多年,除了贫苦和疾病,什么也没有得到,有才却得不到用武之地,这正是朝廷之责。
高适道:“子美何尝不是如此,前些年受的苦还少么?但这人才任用之事,恐在杨国忠手中会更加糜烂。依照朝廷之例,兵部尚书及文部尚书加任宰相后,对下属官员的遴选,要转交侍郎等人负责,而今杨国忠已从文部尚书升为右相,理应交职,但他丝毫没有此意,依然以右相兼文部尚书之职,命文部官员去他的府上,直接决定人选和递缺名额。”
“之前这候补诸员,要先经三次考试,一是文理及裁决,二是举止与言谈,最后还要与上司对谈,三次皆过者,才送门下复审,如此一来,所需时日甚久,有时或要数月,虽是繁琐,但选拔之人都颇有能力,不会不符其位。但如今杨国忠所为,完全是非,只看候补时间,其它一概不看,只要候补时日久者,便按照资历和缺额,分配官职,这简直就是儿戏。朝廷用人乃最大之事,哪有这般办理的,便只从此处观之,杨国忠为右相之后,朝政之乱将远超李林甫在时。”高适虽然已入军中,但对这些不公之事,还是颇为气愤。
见众人点头同意,高适继续道:“杨国忠此人本来就为人轻浮狂躁,毫无尊严,他凭着能说会道,最能强词夺理。我听说,杨国忠为相后,将朝廷之事当作自己的家事一般,处理裁决机要大事,毫不考虑,过于武断。在朝廷之上,动辄挽袖扼腕,高谈阔论,对公卿以下,颐指气使,呼来喝去,人人为之慑服。台省若有才干美名之人,只要不听从与他,便立遭贬逐,而与之有交者,多受重用。他一当上宰相,便升司勋员外郎崔圆为剑南留后,并征魏郡太守吉温为御史中丞,充京畿、关内采访等使。观之言行,竟远不如李林甫,皇上重用此人为相,朝政危矣。”
杜甫也道:“是啊,先前胜之说杨国忠会取代李林甫为相,而且此人只顾自己,绝不为大唐着想,这天下隐患终将溃之,想不到如今竟一一说中,只不知这灾难何日会起而已。”
李复听得高适所言,吉温从魏郡调回京师,忽然想起史书上一段记载,连杜甫说了什么都没有听清。
他记起史书上说这吉温从魏郡离任之时,前往范阳向安禄山辞行,走时安禄山命其子范阳节度副使、鸿胪卿同正兼广阳大守安庆绪送至边境,安禄山还亲自为他牵着马,送出驿站老远。
这吉温为户部郎中时,见安禄山深受宠爱,便前往归附,与安禄山结拜为兄弟。他对安禄山说李林甫虽然与其来往甚多,很是熟络,但绝不会推举其为相,因为他自己就是一个例子,他为李林甫办再多的事,也难以得到升迁。所以若安禄山向皇上推荐他,使他得到重用,那他们便联合起来排挤李林甫,如果成功,那安禄山就能坐上宰相之位。
安禄山非常高兴,于是在皇上耳边多次举荐他,说他很有才干,李隆基竟然忘记了自己以前对吉温“是一个恶棍,朕不用之”的评语,等安禄山兼河东节度使时,便升任吉温为节度副使、知留后,所以吉温对安禄山一直很感激。
此次吉温升官,临走时竟得安禄山如此亲送,更是激动的愿效犬马之劳,因此等他回到长安,朝廷的一举一动,全部派专差告知安禄山,信使快马不停,在路上只用两个夜晚便到达安禄山处,所以安禄山对朝中一切都掌控的一清二楚。
当时李复看这一段历史之时,便深为信使之快动容。要知道幽州到长安,直线距离也长达九百公里,后世的铁路则距离一千三百五十公里,若是计算那时的实际路程,算上山路,恐怕要三千里左右!而信使只用两个夜晚便能够到达,那最多就是三天两夜的时间,也就是说,信使以时速五十里的快马,在路上一刻也不停歇才能做到,朝廷八百里加急也不及其快!
安禄山有这样高层次的间谍,有这样的信息传送速度,朝廷的一举一动,宛如在他眼皮子底下一般,他怎么不敢起兵反叛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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