惠风和畅,碧空如海,照耀着沅江两岸的万顷桃林。
阳春三月,正值桃花怒放,举目两岸,灿烂如锦,一望无际,阵阵桃花特有的芬芳,迎风拂面,熏人欲醉。
江中清**涟,渔舟浆声钦乃,提边村姑浣纱,远山翠熏如画,好一片宜人景色!
就在这一望无垠的锦绣花海中,远远的现出一座树木繁盛的大庄园,在浓郁苍翠中,隐约逸出数角朱漆飞檐和画栋楼影。
一条宽约丈二的笔直大道,迳由庄前直达江边,在大道的路右边,经着一方高大木牌,上书三个大字──益阳庄。
在当今武林中,谈起赫赫有名的益阳庄,黑白两道的侠士英豪,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老庄主铁掌银剑商耀南,更是名扬四海,威震江湖,一柄斑银剑,横扫中原。
今天,又是商老庄主每年一度收徒之日,天下慕名前来拜师习艺的人,道为之塞。
只见通向庄前的大道上,车辚辚,马萧萧,蹄奔尘扬,人声吆喝,宛如赛会赶集般,好不热闹。
跟在驮骡马车之后的,俱是鲜衣骏马,携僮带仆的豪门公子哥,个个身佩长剑,大都手摇折扇,真是神气十足。
但,就在这浩浩荡荡的鲜衣骏马行列中,却匆匆走着一个布衣老人和一个布衣少年,看来十分不衬,显得格外扎眼。
布衣老人,年约七十余岁,霜眉虎目,方颐大嘴,一蓬落腮横飞银髯,闪闪生辉,一望而知是一位乐天豪放,古道热肠的老人。
跟在老人身侧的少年,年约十七八岁,两道斜飞入鬓的清秀剑眉,一双湛湛有神的朗目,真似玉垂峰,方口若涂丹,虽然一身布衣,但却掩不住他聪颖刚毅,英挺韶秀的丰采。
布衣少年,微蹙剑眉,神情显得有些不快,虽然眼前夹路桃花,美景如画,他也懒得欣赏一眼。
两人夹在趾高气扬、身穿鲜衣的成群僮仆和车马中,大步的进。看来走得不快实则步速甚疾,明眼人一看便知这一老一少的武功俱都不俗。
但是,跟在马后飞扬跋扈的僮仆们,却俱都厌恶地瞪他俩两人一眼,唯恐两人影响了他们马上公子爷的光彩。
这时,虽见这一老一少的前进步速有些透着离奇,但希望两人能尽快走过去,因而也懒得多加注意。
蓦见布衣老人游目看了一眼每辆马车上满载的漆箱锦匣,慈祥地望着布衣少年,兴奋地笑着说,“鹏儿,今天如蒙商老庄主收你为徒,怕不要羡煞这些各地慕名前来拜师的豪门子弟呢!”
说话之间,发现布衣少年挺朗的俊面上,毫无心动之色,不由神情一楞,接着又肃容正色说:“鹏儿,公公曾对你说过,瞩目当今武林,只有商老庄主的武功最高,声誉最隆,一双铁掌,功可开碑,力能伏虎,一套迷离剑法,独步武林,鲜连敌手,谁不想学他那身惊人功夫?”
说此一顿,游目看了一眼身前背后的驮骡车马突然压低声音说:“你看,这些前来拜他为师的豪门子弟,哪一个不是车载着金银珍宝,马驮着玉石古玩……”
话未说完,布衣少年突然忧郁地说:“所以鹏儿一直不愿前来!”
布衣老人谅异地低声问:“为什么?”
布衣少年剑眉一蹙,说:“因为我们什么也没有!”
老人一听,霜眉立展,反而哈哈笑了,接着,以充满了信心的口吻,笑着说:“傻孩子,你陆飞鹏和他们不同,你的秉赋高,骨骼奇,特富颖悟力,是千万人中难得一遇的上上奇才,商老庄主虽然收徒逾百,但是直到今天,仍未发现足堪继承他衣钵之人,即使他那唯一的大公于玉面小太岁商达宝,据说也非堪造之材,所以公公才坚持要你前来。”
布衣少年陆飞鹏,剑眉一理,不以为然地说:“鹏儿总觉得一师教授百徒,总难个个指点,人人兼顾……”
布衣老人未待陆飞鹏说完,立即爽朗地笑着说:“这就是俗语说:师父领进门,修行在个人谁的秉赋好,悟力高,谁就得到特别赏识,个别指导!”
布衣少年陆飞鹏,迷惑地问:“可是在见面之初,商老庄主怎知鹏儿的秉赋高,骨骼奇呢?”
布衣老人一听,立即正色说:“这当然由公公代你介绍,再说,以商老庄主阅人无数的锐利目光,入眼便知你是个上乘奇才。”
说话之间,发现陆飞鹏温玉般的俊挺面庞上依然毫无向往之色,因而再度压低声音说:“鹏儿你必须记住,商老英雄乃时下武林中的霸主,因而也有人呼他为铁掌银剑霸中原,目前只有拜在他的门下,方能学得一身惊人本领……”
陆飞鹏一听,立即插言说:“公公十多年来,不是已教了鹏儿一身惊人本领了吗?”
老人一听,早已忘了道上车水马龙船的浩荡人群,不自觉地仰天发出一阵哈哈大笑,顿时惊得行人掩耳,马嘶蹄乱!
陆飞鹏一看,立即悄悄扯了一下布衣老人的大袖。
布衣老人视若无睹,依然风趣地朗声笑着说:“我巫峡渔叟齐海艟那点艺业,只能下河摸鱼,入溪游水,和人家打架不吃亏,怎能算得上是惊人本领?……”
说罢,又是一阵哈哈大笑!
陆飞鹏一听,两道剑眉立时理在一起了,这十多年来,他一直觉得齐公公即使不是世外侠隐,亦是当今第一流的高手,但是,每每谈起这个问题,齐公公总是把自己说得一文不值。
心**问,不自觉地脆口说:“学成一身惊人本领又有何用?”
布衣老人齐海艟,突然肃容说:“须知学成一身惊人武功,即可仗剑行侠,奔走江湖,杀贪官,除污吏,警顽劣,主正义,使恶人向善,好人升平,维护善良风气。”
陆飞鹏感于齐公公对他的期望之段,久久才郑重地问:“公公,您看鹏儿拜在商老庄主的门下,能否学成一身惊人武功?”
巫峡渔叟齐海艟一听,虎目突然一亮,知道陆飞鹏的心终于被他说动了,心中一喜,毫不迟疑地连声说:“当然,只要你肯虚心学习,加上你现在的根基,不出三年,公公保证你震惊江湖,轰动武林。”
陆飞鹏终究是个大孩子,这时听了巫峡渔叟的几句豪语,胸襟一畅,顿时激起他万丈雄心和豪气。
于是,剑眉一轩,毅然颔首说:“只要商老庄主肯收鹏儿学艺,鹏儿定不让公公失望。”
巫峡渔叟一听,十分高兴,立即愉快地赞声说:“好,有志气有志气。鹏儿,我们走,错过今天,就得再等一年……”
话未说完,路右桃林深处,突然有人以讽讥的口吻,高声朗吟:“但愿此去皆如意,拜得名师上青云,公公指望三年后,学成绝艺震武林……”
虽然说是高声朗吟,但能在车声施施,马嘶蹄乱,以及御车人等的吆喝声中,仍能令数十丈外的人清晰听见,这人的武功之高,内力之厚,已可见一斑。陆飞鹏听得心头一震,急忙循声一看,但见一片一望无垠的灿烂桃花,哪里有半个人影?
转首再看齐公公,怒目望着桃林深处,只气得飞髯微抖,面色铁青,显然是听了那人暗含讥讽的打油诗,心中有气。
陆飞鹏觉得奇怪,难道吟诗的那人一直跟在他和齐公公的身后?
根据方才吟诗的方向和距离,至少在三十丈外,而在听到最后一句话之后,居然能在晃身之间,已到了三十文外,这份轻功,该是何等惊人?
况且,在那等快速的行动中,竞没有发出极速的衣抉破风声,而能不被齐公公发觉,这人的功力之高,可想而知了。
尤其在晃身之间,便想妥了一首暗含讥讽的打油诗,这人虽不是个饱学之士,也是个熟读诗书之人。
心**间,发现前进中的车马人等,突然停止了。
举目一看,已到了益阳庄的庄林前,先到达的车马人等,已依序排列到庄外。
再看齐公公,精神抖擞,步速加快,对方才那人吟打油诗的事似是早已抛诸脑后。
陆飞鹏紧紧跟在齐公公身后,迳向庄林内走去。
前进中,举目一看,只见益阳庄内,祟屋椭比耸楼翘闻,一色翠绿琉瓦,俱是朱漆画梁,在碧空艳阳照耀下,光华闪闪。愈显得瑰丽堂皇。
陆飞鹏自有记忆以来,便和巫峡渔里齐公公居住在巫峡北岸的小旺村,生活十分简朴,在入峡捕鱼读书之暇即勤练水陆功夫,何曾见过这等古色古香,富丽堂皇的祟楼高阁乍然看来,不免有些目迷五色!
但他赋性朴实不祟豪富虽然看得眼花缭乱却无丝毫向往和羡慕,他反而觉得在如此美轮美奂的庄院中辉煌壮丽的环境里,如能练成一身惊人本领,那才真是奇迹哩!
打量间,已到了庄前广场。
这时广场上已挤满了车马驮骡到处人影幌动喧嚷有声,加之骡马久立不耐的低嘶,显得十分混乱。
广场的尽头横位一排高约数丈的阔叶青杨树,正中一座雄伟大庄门左右一色大红墙,气势十分雄壮。
庄门下,肃静地立着十数崭新劲装的彪形壮汉个个挺胸凹肚,俱都神气十足,对门前麋集的车马人群,看也做得去看一眼。
陆飞鹏看了这等声势,想到即将在这座似侯门,赛王府的大庄院内学艺三年,心情也不禁有些紧张激动。
人人都须依序停止,唯独巫峡渔叟齐海艟,带领着陆飞鹏,迳向庄门前走去。
各地慕名前来拜师的豪门子弟,见这一老一少两人,毫无忌惮地大步向庄门走去,俱都以为必是大有来历的人物。
陆飞鹏紧跟齐公公身后,在拥挤的人群车马中前进,这时他才发现车上装载的漆箱锦匣上,俱都贴有封条,乍然看来,几疑是到了镖局门前。
打量间蓦见身前齐公公,侧首低声说:“鹏儿,看到了吗?外间传说商老庄主珍宝无数,金银逾万,今日看来,才知这话果不虚传。”
说话之间己到了庄门前。
齐海艟转身望着陆飞鹏,继续说:“鹏儿,你在这里等一等,公公去门上通个名。”
说罢迳向雄伟的庄门下走去。
陆飞鹏静静地望着走向庄门的齐公公,他根据眼前的情势,在这一刹那,他方才建立的一点信心,不知怎的突然动摇尤其庄门下傲气十足的新衣庄汉们俱都以迷惑轻蔑的目光望着勿匆走去的齐公公,这更令他信心全逝,因为这些庄汉的嘴脸足以代表他们的主人。
这时满面堆笑的齐海艟已到了庄门下,向着十数庄汉一抱拳谦和地笑着说:“请四位进内通报商老庄主一声,就说巫峡齐海艟特为老庄主荐徒来了!”
十数庄汉见齐海艟浑身土气,一身布衣,俱都冷冷地看了他一眼,理都没理!
陆飞鹏看在眼内,不由暗泛怒火,心想,仅看这些庄汉对待客人的傲慢态度,便可知道铁掌银剑商耀南的平素为人如何了。
心**间,发现齐公公毫不生气,依然抱拳笑着问:“诸位中是哪位负责?……”
话声未落其中一个庄汉浓眉一跳,瞪眼沉声说:“我们总管进内通报还没出来,要见老庄主荐徒弟,也得有个先后次序。”
说着举手指着不远处的一个手拉白马,从仆簇拥的华服青年不耐烦地继续说:“去去去请在那位公子的身后等着陆飞鹏一见,顿时大怒,正待向前斥责那个庄汉无礼,蓦见庄门内勿匆走出一个身穿青绸长衫,手中拿着一张大红拜帖的中年人。
只见青衫中年人,细长身材,黄瘦面皮,平眉斜眼薄嘴唇,一到门前,立即望着大红拜帖朗声高呼:
“陕北绥镕县黄百万黄老员外的二公子黄宜平……”
拜帖尚未**完,人群中早已有人兴奋的囚答说:“晚生在!”
青衫中年人立即望着答话方向笑容可掬地一招手轻快地笑着说:
“老庄主请!”
陆飞鹏循声一看,只见骚动的人群中,急步走出一个腰悬宝剑,身穿粉缎公子衫,年约二十四五岁的白面青年来。
白面青年,神情兴奋地挤出人群,急步向青衫中年人面前走去在他的身后,尚跟着一个白发苍苍的灰衣仆人。
灰衣仆人一出人群,即向麋集广场中的车马人等挥了挥手,车马中立即响起数声吆喝马嘶和辘辘车声。
紧接着,两辆双人驾驭的大马车,载着满车的箱匣和行囊,急急驰向庄门前,在马车的后面,跟有数名仆从,尚拉着配有金鞍银蹬的一匹高大骏马青衫中年人-见马车,急忙向肃立门下的十数庄汉施了一个眼神,其中一个立即奔了出来,引着两辆马车,迳向十数丈外的侧门奔去。
麋集在广场上,待命谒见的豪门子弟们,个个情绪不安,惧都以羡煞的目光望着神情兴奋的白面青年黄宜平。
尤其那些较白面青年黄宜平来得尤早的豪门子弟,更是频频举袖拭汗,俱都惴惴不安,格外显得焦急。
仍立在庄门下的巫峡渔叟齐海艟,惊觉机不可失,立即向着青衫中年人,谦和地抱拳含笑问:“请问阁下可是病三郎乌贵西乌总管?”
青农中年人闻声转首,这才发现一身布衣,方颐飞髯的齐海艟于是眉头-皱,斜眼望着齐海艟,仅“唔”了-声,点了点头。
齐海艟对病三郎乌贵西的傲慢态度,毫不介意,依然谦和地笑着说:“老朽齐海艟,匪号巫峡渔叟,今天特来拜会商老庄主,烦请乌总管代老朽通报一声!”
病三郎一听“巫峡渔叟”四字,面色顿时一变,急忙一整神色,立即换了一副笑脸,急上数步,连连抱拳,谄笑谦恭地说:“原来是息隐巫峡的齐老英雄,失敬失敬,在下即刻进内禀报老庄主出迎,请老英雄在此稍候片刻!”
齐海艟也急忙谦逊地说:“不敢,不敢,有劳总管!”
乌贵西再度谦逊两句,即向身穿粉缎公子衫的黄宜平一招手,两人匆匆走进庄内。
正在怒火高炽的陆飞鹏,看了病三郎前倔后恭的丑态和震惊神色,才知齐公公果是武林中有名的前辈人物,不禁感到十分傲气,因而心中的怒气也消了。
心**未毕,齐公公已含着祥笑,兴奋地走回来。
巫峡渔叟尚未到达陆飞鹏身前,已忍不住愉快地笑着说:“鹏儿,我们到那边去等吧!”
说着指了指手拉白马神色已有些焦急不安的华服青年。
陆飞鹏看了乌总管对待齐公公的恭谨态度,刚刚动摇的信心,又坚定了不少,因而,欣然跟着齐公公走到华服青年的左近。
这时,麋集在门前广场上的豪门子弟和仆从,俱都以惊异的目光望着陆飞鹏和齐海艟,纷纷交耳议论,似乎闹不清赫赫有名的乌总管,何以对这个布衣老头如此恭敬。
片刻过去了,病三郎乌贵西,又满面堆笑地走出来。
陆飞鹏看得心中一喜,正待向齐公公说什么,发现乌贵西的手中,依然拿着一张大拜站,因而到了唇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病三郎乌贵西,根据拜帖上的名字,又唤了一个身穿银缎劲装,腰悬长剑的青年进去。
陆飞鹏看得暗暗生气,因为他发现乌贵西在转身进内之际,曾冷冷地觑目瞟了一眼他和齐公公。
抬头再看身边的齐公公,依然是满面祥和,手捻飞髯,显得是那么气定神闲,对方才乌贵西冷冷瞟来的一眼,似是未曾看见。
但陆飞鹏却不知齐公公只是佯装镇定,而他心中却早已看出事情不如他想象的那么乐观。
巫峡渔叟隐居巫峡十多年,生活淡泊,几乎是与世隔绝,虽然耳闻昔年有些清誉好评的商耀南已经大不如前,但他仍不相信商耀南会变得如此薄义重财。
就在这时,庄林石道上,又传来一阵辘辘车声和马嘶。
接着,一个身穿黄缎公子衫,头戴方巾,跨骑红马携有四名从仆的青年,穿过广场上的人群车马,迳奔庄门前。
庄门下的十数庄汉,一见黄衫青年,似是早已经过交代,立即迎出一人来。
黄衫青年翻身下马,急由马后仆从手中接过一个红漆小拜匣,在众目睽睽下,交给了庄汉,同时,谦和地含笑说:“这是礼单!”
陆飞鹏一听,这才恍然大悟,原来病三郎乌贵西唤人的那张大红帖子,竞是慕名拜师人携来的金银珠宝和珍玩清单!
心**间黄衫少年已递过拜匣,遵照庄汉的指示退至一侧。
麋集门前广场上的仆从人众,又是一阵议论骚动想是对黄衫青年的华衣骏马大加评论。
片刻又过去了,病三郎乌贵西又唤进去一个鲜衣少午。
这一次乌总管连看也没看巫峡渔叟齐海艟一眼。
陆飞鹏自幼即在淳厚朴实,亲善和睦的小旺村长大加之年轻气盛看不惯这种易反易覆的小人嘴脸,因而,忿忿地说:“公公,我们走……”
巫峡渔叟深知陆飞鹏的刚毅个性,因而未待陆飞鹏话完,立即平和地作了一个“忍耐”手势。
陆飞鹏只得将胸间翻涌的怒气忍下去。
就在这时,蓦见庄门下的十数庄汉,突然神色一变,个个面现紧张,俱都不时觑目偷看门内。
陆飞鹏看得迷惑不解,正待向齐公公询问,门内深处已传来一阵中气充沛的快意大笑!
紧接着。十独衣着不一,高低不等的男女,像众星捧月般簇扔着一个身躯修伟的皂者和一个手持拂尘的老道走出来。
老道头戴九梁冠,身穿水火袍,生得三兔眼,扫帚眉,勾鼻削腮吹火嘴,一望而知不是善类。
再看身躯修伟的老者,红光满面,八字霜眉,暴突眼蒜头鼻;头戴玄狐长毛皮幅,身穿韶皮青缎长袍足登厚毡靴,裤翻羚羊毛,一身严冬的装束。
江南暮春,已近初夏,棉衣已极少见,何况毛皮?只看得陆飞鹏浑身燥热,十分难过。
再看皮衣老者的身后,紧跟着一个华服青年和一个鲜衣少女。
华服青年,白净画皮,两道黑浓浓的眉毛,一双和皮衣老者酰肖的暴突眼睛、高额、钩鼻、厚嘴唇,神气十足,一股的傲鲜衣少女年约十七八岁一身猩红劲装。肩披短剑氅桃形脸,柳叶眉,俏目,巧鼻鲜红嘴右腮上一点黑痣,隐隐中透着一股泼辣劲。
在鲜衣少女的身后,尚有十数人之多,老少不等,肥瘦不一,俱是锦衣人物。病三郎乌贵西,则跟在华服青年的身后陆飞鹏尚未一一看完已迫不及待地低声问:“公公,那个穿皮衣戴皮帽的老头是谁?”
齐海艟立即压低声音正色说:“那就是铁掌银剑商耀南,商老庄主。”
陆飞鹏十分不解地问:“公公,他可是在患疟疾?”
巫峡渔叟虽觉陆飞鹏问得天真,但却没有丝毫笑意,也许是看了铁掌银剑的这身隆冬装束,有了太多的感触,因而仅感慨地摇了摇头。
陆飞鹏一见,不由又迷惑地问了句:“公公那他为什么穿皮衣?”
巫峡渔叟勉强解释说道:“因为商老庄主的功力深厚,已到了寒暑不侵的境地。”
陆飞鹏立即不以为然地说:“既然功力以达寒暑不侵的火候,何必定要在暮春初夏之际穿皮衣?这不但有炫耀夸张之嫌,也兼有装腔作势之意……”
巫侠渔叟齐海艟,深知陆飞鹏生具侠骨赋性刚宜,颇有乃父之风,对商耀南这种夸张丑态和收徒方式自然感到厌恶。
这时见陆飞鹏愈说声音愈高,愈说神情愈激动,唯恐被商耀南听见,不由急忙低声说:“鹏儿,你怎可如此高声批评,耍让商老庄主听见,那还了得?”
齐海艟一面低声阻止一面焦急地向庄门看去!只见商耀南,正仰面哈哈干笑,抱拳目送老道。
老道朗声说了声‘免送”,故意转身展开轻功,身形宛如一一只巨鹤,与过广场上的车马人等,飞身纵入林内,眨眼已去得无影无踪。
陆飞鹏看在眼内,也不觉感慨地摇摇头,心想:这真是物以类聚,一丘之貉。
那些慕名前来拜师的豪门子弟和从仆,何曾见过这等快速身法,个个看得变颜变色,俱都惊得张口结舌。
就在众人既惊且羡地望着老道的背影发愣之际,病三郎乌贵西已悄悄走至商耀南的身侧,恭谨地低声说了几句话。
由于声音过低陆飞鹏虽然凝神静听,但仍所不清乌贵西说些什么不过他断定必是说的齐公公。
岂知,病三郎把话说完,竟举手指了指刚刚到达尚不及片刻的那个骏马黄衫的悬剑少年。
陆飞鹏一见,顿时大怒,正待催齐公公离去,蓦见商耀南八字霜眉一度,傲气吩咐说:“唤他进来!”
说罢,转身就待进去。
巫峡渔叟齐海艟一见,立即朗声高呼:
“商兄请留步!”
高呼声中急步向门前走去!
商耀南闻声止步,蹙眉向急步走来的巫峡渔叟望去,神色装得十分迷惑。
齐海艟满面堆笑,停身抱拳笑声问:“商兄一别十余年,尚识得昔年故人否?”
商耀南强展微笑仔细端详突然以恍然大悟的神态朗声哈哈一笑说:“我道何人,原来是息隐巫峡的世外高人齐兄一向可好?”
齐海艟对商耀南的讥讽毫不介意依然朗声笑着说:“托福,托福,欣闻商兄武功盖世广收弟子……”
商耀南一听,立即哈哈一笑说:“齐兄休要见笑,无奈以此糊口罢了。”
巫峡渔叟齐海艟,急忙谦和地说:“商兄太谦虚了。愚弟此番千里跋涉面来,特为商兄推介一位资质上乘,秉赋奇高的少年英才……”
商耀南早经乌贵酉报告过,但他这时却霜眉一蹙,佯装不知,故意“噢”了一声抚髯惊异地问:“他现在何处?”
齐海艟转身一指岳峙卓立的陆飞鹏,自我解嘲似地风趣说:“喔,就是那个身穿布衣的小伙子!”
商耀南不得不应付似地举目一看,目光倏然一亮面色立变。而立在他身后的鲜衣少女,尤为震惊,她瞪着一双明如秋水的俏目,完全呆了。
只见卓然而立的陆飞鹏,剑眉微剔,星目闪辉,涂丹般的双唇,紧紧闭成一个下弯的弧形,英姿勃勃卓越不群,隐隐中透得凛然之气,果是商耀南平生仅见的上上奇才!
而陆飞鹏在鲜衣少女的心口中,却是貌若宋玉,美如潘安是她自有记亿以来,第一次见到的英俊俏郎君因而,她一双俏目,一瞬不瞬地盯在陆飞鹏的俊面上。
商耀南看罢,霜眉颤动,面现惊喜,有力地一点头,低沉地喝了个“好”。
齐海随一见,十分高兴,信心大增,即向陆飞鹏一招手,兴奋地说:“鹏儿,来,快来叩见商老庄主。”
陆飞鹏见商耀南明知齐公公是谁,偏要佯装不识既然认出,又不请入庄内,心中十分不服,至于拜在商耀南门下学艺的事,他早巳不作如是之想。
这时见齐公公兴奋地招手,虽然有些迟疑,但仍举步向前走去。
但,就在他举步的同时,立在商耀南身后的华服少年,突然向立在身后的病三郎乌贵西递了一个眼神。
乌贵西会意地一颔首,即至商耀南的身畔,恭谨地低声提醒说:“庄主桃李满天上,没有一人是市衣!”
这话恰让陆飞腕听见,因而立即停止了脚步。
再看商耀南,脸上惊喜之色,果然全逝,紧蹙着八字霜眉,一双暴突眼,冷冷地扫向门前十数鲜衣骏马的豪门子弟和近百名随从惶外。
巫峡渔叟齐海艟,一心想让陆飞鹏学成迷离剑法仗义行侠。这时虽听到乌贵西的进诌之话但仍向着停步不前的陆飞鹏,催促说:“鹏儿,快过来!”
陆飞鹏不愿让齐公公生气失望,只得走了过去。
巫峡渔叟齐海艟一俟陆飞鹏走至阶前,立即一指紧皱着霜眉,捻髯傲立的商耀南?肃容说:“鹏儿,这位就是当今武林技冠宇内,誉满天下,公公时常对你谈起的商老庄主?快快上前见过!”
陆飞鹏俊面深沉,毫无笑意,闻声抱拳当胸面向商耀南躬身朗声说:“后生陆飞鹏,参见商老庄主!”
巫峡渔叟一看,心知要糟,多年来的希望,可能就此幻灭,抬头一看商耀南的面色果然大变两道八字霜眉几乎蹙成一个人字了。
商耀南自从夺得武林霸主之一一向作威作福,后生见者,均须下跪垂手恭立,俯首应对,方能称心。
这时见陆飞鹏当着这多人的面前,居然抱拳躬身,直呼“商老庄主”,一张红润老脸,立时变得铁青。
但在众目暌暌之下,又不能不装出一付长者宽宏的涵养态度,于是微微点头,转首望着巫峡渔叟,强自含笑问:“他今年几岁?”
陆飞鹏听口气,知道商耀南问的是齐公公,因而他也懒得出声答对。
齐海艟急忙含笑回答说:“一十八岁!”
商耀南懒懒地点点头,又问:“他可曾扎了些根基?”
齐海撞见问,精神不由一振,因为这是他平生感到最得意最欣慰的问题,于是,霜眉-扬兴奋地笑着说:“鹏儿这孩子,可说得上是天生异秉,三岁即学盘坐,五岁已能吐呐,八岁开始授水陆功夫,不是愚弟夸口,水中技艺,在时下后生晚辈中,能入险恶万分的巫峡戏水者,敢说仅鹏儿一人。他的轻功尤为可喜,踏遍巫山十二峰升腾纵跃,奔驰如飞愚弟一柄镔铁桨,挥舞自如,可谓天生臂力,不怕商兄见笑,偶尔试招,就是愚弟,有时尚不及他呢!”
立在商耀南身后的华服青年只听得嘴晒冷笑,一脸的不屑神色。
鲜衣少女则听得眼波流动,粉面生辉,一双秋水目光,不停地在陆飞鹏的俊面上闪来闪去,娇路上,有着掩饰不住的兴奋谅喜。
商耀南一听,眉头皱得更紧了,他轻蔑地“唔”了一声,晒然一笑问:“如此说来,齐兄在他的身上,已付出了不少心血喽!”
齐海艟连连点头,神色略显黯然地说:“因为鹏儿这孩子有一个离奇身世他自襁褓中便由愚弟抚养至今……”
商耀南心中一动,立即插言问:“可否将他的身世说出来听听?”
齐海艟歉然一笑说:“商兄必须先允收下鹏儿为徒后,愚弟始敢相告。”
商耀南略显不快地“噢”了一声,紧蹙着霜眉面现难色,游目又看了一眼麋集门前的十数豪门子弟,和停放在广场上的驮骡和马车。
立身一侧的病三郎一见,又急忙走至商耀南身侧,再度恭声说:“情面固然难却,门规尤不可废恭请老庄主三思!”
巫峡渔叟一听,顿时大怒本待发作,又恐功亏一篑坏了大事,只得将上冲的怒火忍下去。
陆飞鹏反而不生气了。因为他已下定决心,即便铁掌银剑商耀南应允留他在益阳庄学艺,他也不学了。
就在这时,蓦见鲜衣少女粉面一沉!怒目瞪了病三郎一眼,急上一步,面向商耀南恭声说:“爹爹设馆三年收徒已经逾百,竞无一人堪继衣钵爹爹为此经年郁闷?常叹良材难得今日齐前辈千里荐徒,资质上乘,岂能墨守门规而失璞玉之材,女儿之言,尚望爹爹三恩。”
华服青年听得面色一变,立即沉声驳斥说:“妹妹怎可以貌衡人、轻信虔词,而破坏爹爹多年建立的门规馆律?”
鲜衣少女一听,显得又气又忿理也不理华服青年的驳斥,继续恭声说:“爹爹如果碍于门现,可将陆飞鹏暂留庄内,假以时日,不难测知他的资质良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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