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值顺治九年仲秋,九宫山牛迹岭上,一老一少正沉默地站着。
老的有五十多岁,高大威猛的身躯包裹在一套青灰色的长衫里面,花白的长辫笔直地垂在脑后,一张黑黝黝的脸上满是风霜之色,额头上皱纹堆累,刻画出岁月的艰辛和无情,两只眼睛失神地望着远方,脸上不时透露出缅怀之色来,此人正是当年李闯王的贴身侍卫,江湖人称“飘雪刀”的公孙无忌。
站在他旁边的十五六岁少年也是身穿一套青灰色长衫,式样和公孙无忌的一摸一样,只是稍微短小窄细了些,同样黝黑的面庞上双眉紧皱、虎目圆睁,透露出一股愤恨和狂怒,衬托的原本算是清秀的脸一片狰狞。他正是公孙无忌九年前在闯兵刀下救的那个手拿杀猪刀的小孩,姓曹名宇。可怜曹宇的娘亲接受不了他爸爸死的这个事实,将曹宇托付给公孙无忌后,竟然自刎死了。之后,闯王以杀害自己兄弟的罪名将公孙无忌驱逐,公孙无忌就带着曹宇来到江南一个山村里,隐姓埋名地住了下来。平日里,公孙无忌就教孩子习武认字,苦度光阴,一晃就是九年。这曹宇天资聪慧,又很勤奋,几年来,读书自不必说,本来公孙无忌也没**过几本书,武功进展却也是出乎公孙无忌预料,不过五六年,曹宇已经领会了公孙无忌的全部武功,所欠的只是经验火候而已。
“当年,我若在闯王身边,他也不会被杀了。”沉默良久,公孙无忌说道。
“哼!”曹宇不满地哼了一声。
公孙无忌没有注意到曹宇的神态,继续感慨道:“多大的一个英雄啊,竟然落得这么一个下场。”
“英雄?他也配!”曹宇有点儿怒不可遏。
公孙无忌吃惊地回过头来,看着曹宇,心想今天这孩子是怎么了,平日里虽然沉默寡言,却也从来没有忤逆过自己,今天是哪根筋不对?
“不许对闯王不敬!”公孙无忌条件反射般地大喝一声,接着明白过来,深叹一口气道:“当年京城之事不是闯王的意思,都是牛金星、刘宗敏那些混蛋不服约束乱来,才造成你父母的惨死。”
“可他刚进城门那句‘这花花世界以后就是我们的了’,不就是对手下放纵的暗示吗?”曹宇不服地说。
“这怎么能算?”公孙无忌道:“只不过是得了胜利说句鼓励士气的话而已。”
“可后来呢,军队入城大肆抢劫,他管都不管。你杀了几个为非作歹的兵士,他不但不奖赏你,还将你驱逐,这又算什么?”曹宇不服道。
“那是军纪,我杀自己人犯了军纪,闯王不杀我已经是法外开恩的了。”公孙无忌怒道。
“算了吧,李岩将军又有什么错,为什么他要逼李将军自尽?”曹宇咄咄逼人。
“你!”公孙无忌说不过曹宇,火暴的性子上来了,用手指着曹宇的鼻子说:“行啊,小子,知道和我犟嘴了,我老了,管不住你了是不?今天,在闯王安息的地方,你大放厥词,你要气死我啊!”
“师父!”曹宇双眼含着委屈的泪花,双膝一软,跪倒在地。
公孙无忌不由的心软下来,但仍严厉地对曹宇说:“知道错了?今天你只要在闯王面前说声你错了,为师就原谅你。”
“师父,徒儿没有错。”曹宇今天出乎寻常地倔强。
“你——”公孙无忌气瞢了,抬起腿来一脚将曹宇踢了个跟头,“你滚,你滚!”
“师父!”曹宇从远处爬了起来,又跪了下去。
“别叫我师父,我没你这个徒弟。滚!有多远滚多远!我不想再见到你!”公孙无忌大声咆哮道。
见师父动了这么大的肝火,曹宇心想只能先离开一段时间,等师父气消了再回去。于是磕了一个头道:“师父,我先走了,等您气消了,我再回家找你。”
“滚!永远别回去。”
曹宇只得站起身来,拍拍身上的尘土,说声:“师父保重,我走了!”扭头下山去了。
看着曹宇渐渐原去的身影,公孙无忌不禁怅然若失。
这正是:崇拜皆因一时功,引为知己死相从,哪知功成起祸事,造就爱徒愤恨声。
公孙无忌正惆怅间,忽听到旁边树林中一声轻响,不由喝道:“谁?出来!”
“哈哈哈……公孙老哥果然不同凡响,我刚不小心弄断一根枯枝,就被你听见了。”随着话音,从一棵大树后面转出一个人来。只见此人五短身材,精瘦枯干,一张窄长的脸上满是风霜之色,两只小眼睛闪闪放光,透漏出精明强干。
“我道是谁,原来是刘长顺老弟。”公孙无忌笑道。
“怎么,和徒弟生气啦?”刘长顺问道。
公孙无忌叹了一口气,说道:“这孩子太犟了。”
“孩子大了有自己的想法,你也别太武断了。”刘长顺说道。
“我怎么武断了?”公孙无忌气愤的说。
“行了,你怎么又跟我来了。”刘长顺说道。
公孙无忌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问道:“这些年来,老弟都在做些什么?”
“我还想问你呢,你这些年都在干什么了?”刘长顺反问道。
“哎,带着这个孩子在一个小山村里讨生活。”公孙无忌说道。
“我就没你这么悠闲了。”刘长顺顿了一下,然后问道:“公孙老哥,你以后有什么打算?”
“我还有什么打算,回村子等我那徒弟回来,了以度日呗。”公孙无忌又叹息道。
“老哥一身武功,这样下去不是浪费了吗?”刘长顺可惜道。
“那还能怎么样?闯王死了以后,我的心也凉了,有心杀贼,无力回天啊!”公孙无忌叹息道。
“天下间不止一个闯王,满清贼子占我江山,杀我民众,凡有志之士皆起而抗之,老哥不想出一份力吗?”刘长顺诱导道。
公孙无忌明显被说动了,犹豫着问道:“我还行吗?”
“怎么不行!老哥的飘雪刀法名满天下,哪个不知,哪个不晓,现在虽说上了年纪,照我看应该是老当益壮。”刘长顺说道。
“嗯,这十年来我的功夫确实没有撂下过。”公孙无忌不无得意地说道。
“老哥可听说过三郎教?”刘长顺话题一转,问道。
“就是那个专门和清廷作对的三郎教?”公孙无忌问道。
“三郎教只有一个,当然就是了。”刘长顺回答道。
“有气魄。”公孙无忌称赞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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