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日来,只顾着忙了学堂的事,云槿竟忘了芝兰谷里还有一位客人,他太过安静了,安静的让所有人觉得他的存在是理所当然。
三月十六,夜,悄然而至,借着昏黄的灯光,云槿朝着韩曦平日里忙碌的矮屋后望去,一条粗大的铁链栓着一个人影,直挺着背,盘膝坐在地上。
他坐在一块干净的石头上,云槿靠在轮椅上,出奇的没有轻敲扶手,只是默默的看着他,看的非常认真。
哪怕是几日来风餐露宿,古坼的发髻却依然很整齐,他闭着眼,眼窝深陷,脸颊似是也凹进去几分,闭着干裂的双唇,黑色的长袍自肩头垂下,盖住他的双腿,双手抱丹田,似乎已和芝兰谷的风融为一体。
他还想活着!
云槿瞥了一眼地上空荡荡的瓷碗,轻蔑一笑。
开口说:“我还以为你会绝食而死!”
古坼猛的挣开眸子,宛如一把寒光闪闪的匕首,直直的盯着云槿说:“你都还没死,就算是猪食我也吃的下!”
他的声音很稳,也很冷。
云槿轻呵一声,突然直起身子,凛冽的说:“像你这样的人,竟然能堂而皇之的活在这世上,老天真是瞎了眼!”
忽的古坼哈哈大笑起来,他挣扎着站起身子,腰上的铁链开始哗哗作响,眼角含泪,悲愤的指着云槿说:“对,老天是瞎了眼,让你这种恶贯满盈的人还堂而皇之的活在世上,他应该劈下一道雷来,让你这毫无人性的畜生死无葬身才对!”
云槿不怒反笑,不知何时,他的眼角也含着晶莹的泪花,不由得攥紧了双拳,说:“原来,你也是有心的。”
古坼一挥衣袍,大声说:“我当然有心,至少!我不会把阳山府变成人间地狱,你看过那样的阳山府吗?一万颗人头啊,云槿,你难道不该死吗?”
云槿同样怒吼一声,恶狠狠的说:“我当然不该死,该死的是他们,该死的是你,是这个视人命如草芥的林国,你觉得他们死的冤吗?不,一点儿也不,在冯信围攻州司府时,他们高兴的欢呼着,在明鹿的头颅从问道台上滚下来时他们也在欢呼着,在若暝抱着小晚的尸体从民狱衙出来时他们还在欢呼着,自始至终,何曾有一个人站出来说一句话,说林国错了,说你古坼!错了?”
他的声音颤抖着,慢慢的泣不成声,垂下头,似是抹了一把眼泪,他又喃喃的说:“她只是一个住在篱笆小院的农妇而已,她只想和我过着平淡的日子,甜甜的笑给我看!”
古坼往前猛冲一步,扯紧了腰上的铁链,咆哮着说:“借口,那不是他们的错!”
“那是谁的错!”云槿抬头用一双喷火的眼睛死死的盯着古坼问。
突然,矮屋后一阵沉默,古坼张了张嘴,身子陡然一震,呆呆的望着云槿。
他不知道是谁的错,是我的错?他长吐一口气,喃喃的说:“可他们到底是人,活生生的人……”
云槿冷笑一声,平静的看着古坼,缓缓说:“人?人不是那样的,人应该是自由的,有独立的思想,也有一颗明辨是非的心,像他们麻木不仁,人云亦云,随波逐流的那不叫人,叫阴冷嗜血的狼,叫摇尾乞怜的狗!”
云槿悲戚一笑,看着沉默不语的古坼又道:“你认为你很仁慈?那你知道破岩谷吗?我就是从哪儿爬出来的,那儿何止有一万颗人头,折断了腰仰着挂在树上的死人见过吗?呵!我还忘了你的身份,想必作为正户衙主事的你怕是连听都没听过吧!”
古坼兀的瞪大了眼睛,不可思议的看着云槿,他想起来了,那个荒凉萧索的破岩谷,他去过,但只是远远的望了一眼。
他呢喃着,微微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但又咽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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