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8年,乍寒乍暖的春天终于到来了,龙山河已经融化冰凌,溪水已经夹杂着冰块汩汩欢唱了,迎面不寒的杨柳风里鸟儿们嘀哩嘀哩的叫着。
腊梅的胃疼病又犯了,吃饭有点噎食,身体日渐消瘦。我多次催她去检查一下,她总是笑笑说:“老毛病啦,家里事多,哪有空闲啊!”
入暑以后,我看腊梅气色越来越差,强拉她去东岳医院,急忙火燎地挂上号后,跑到胃镜室,是一位四十多岁的医生值班,他一脸的严肃。检查过程中,他说:“胃里是胃炎,我发现食道有些粗糙,给她做个活检吧?”
我说:“好。”心立即悬了起来。
等待活检病理结果的几天,心里焦灼又忐忑不安。
大姑家表弟突然来电话说:“你姑病的挺严重,昏迷中常喊你的名字。”
我听后心里涌起了一股热流,眼睛有些湿润了。
腊梅说:“快去看看大姑,去晚了见不上面了。”
我说:“好,下午顺便从东岳医院拿你的检验结果。”
我大姑是一位勤劳善良、通情达理的人,一辈子勤俭持家,到了八十多岁还帮着看曾孙。她患脑梗塞,已经昏迷了许多天,我用力喊她,她没有一点反应,看上去就像睡着了。
离开大姑家,我心情变得悲伤而沉重。赶到东岳医院,在存放化验结果的地方,找不到腊梅的检查报告。
还是那位医师值班,他斜视了我一眼,说:“你到病理室去取。”
我们夫妻携手走下楼梯,找到一楼的病理室。
我问:“这儿有杨腊梅的病理报告吗?”
一位女医师迎出门,看了我一眼问:“谁是病人?”
我指了指腊梅,她说:“病人别过来,你来吧。”
我心里咯噔一声,立刻紧张起来。腊梅拽了我一把说:“别害怕,看吓得你这个样啊!”
我进了病理室,她说:“病理切片活检,初步确定杨腊梅是食管癌。”
我眼前一片漆黑,站不住了,听不清她下面又说的些什么。
腊梅跑进来扶住了我,我眼里已涌满了泪水,这突如其来的诊断把我打懵了,觉得喘不过气来,两腿酸软无力。
腊梅给我擦把泪,自己哭着说:“别哭了,你垮了,谁给俺治病啊!”
回到家里,腊梅反而异常坦然,她大口吃饭,边擦眼泪边说:“人是个命啊,我这辈子算是解脱了。”
第二天,我带腊梅去省肿瘤医院复查,通过熟人找到医院胸外科专家尹主任。他一脸的严肃,仔细看了片子和活检报告,说:“这病不可怕,早发现、早手术,你这么年轻,还做了吧,越早越好。”
我已六神无主,孩子当即办了住院手续。同房间的是一位胶东的妇女,她患得是肺癌,丈夫很老实,半天不说一句话,他们也是在等着做手术。
这家医院位于省城的西郊,在旷野里象一座城堡。院子里栽满了白杨和法桐树,白杨年岁久远,树株粗壮参天;法桐白皮青杆,棵棵粗壮,遮天蔽日。整个医院像是一片森林,白天难见阳光,晚上难觅月色。
手术时间很快确定下来,腊梅患部靠近胃部,需要开胸,是个大手术。在手术的前一天,腊梅说:“必须回家一趟,带些衣裳来,和孙子们见个面。”
我拗不过她,只好给医生请了假。
医生说:“明天10点必须回来,手术时间都定好了,尹主任亲自主刀。”
回到家已是傍晚,西天太阳倒照,彩霞满天,残阳如血。
腊梅打电话约小妹妹一起回娘家看母亲,去见最后一面。赶到老家时,天已完全黑下来,村子里阴森森的,一点儿灯光都没有,村外的杨树林里黑乎乎的,有只猫头鹰喵喵叫着。
见了老岳母,腊梅佯装轻松地说:“娘,从这路过,坐坐就走。”
老岳母看看女儿,看看我,笑得合不拢嘴。
腊梅丢了个眼色,拉小妹妹和弟弟到大门洞里。我远远地望着,隐约听见腊梅说:“我得了不好的病,明天做手术,还不知怎样,咱娘就靠你们了。”
她说着扑通跪下给弟弟磕了个头……
我的眼泪唰地一下涌了出来。从老家回来,我动手炒了六个菜,这是我一生来第一次炒菜,尽管咸不咸,香不香的,腊梅仍夸我手艺好。
大孙子来了,再几天就是他的生日,腊梅塞给他一百元钱,说:“拿着孩子,奶奶有事出门,就算提前给你过生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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