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底夏侯水还是个精明的生意人,察言观色却不擅长,所以对于佟大成讲述的故事并不上心,只觉得即便他所言非虚,那佟家的败落也多是咎由自取怪不得旁人,本来嘛,祖坟被盗赶紧报官就好,非要暗中勾连土匪,到头来偷鸡不成蚀把米,自己种的苦果自己吃而已。
再者说了,夏侯水虽然对于家也全无好感,但佟家只凭风闻就断定祖坟被掘是于三刀所为,以至于最后落了个家破人亡的结局,怎么看这笔账都不该记在人家于家的头上。想那于三刀是什么角色,就算佟家再怎么富甲一方,祖坟的陪葬也不会比清东陵富庶,还真难入得了于三刀的法眼,更何况兔子不吃窝边草,于家既然已在此地立足良久,又怎会轻易将自己的营生败露,引得别人闲话连连呢!
在夏侯水看来,佟家的事十有八九就是土匪所为,关外本就是胡子盛行之地,加之前朝末年大批移民涌入,无法从坐地户那里分得田地,衣食无着之下又有不少人或是入伙,或是自立门户地落草为寇,由此胡匪之势越发盛行,有钱有势的本地人本就招人嫉恨,胡子们一旦觅得机会,保不齐就新仇旧恨一起算了,那于家无辜受到怀疑,以至于这么多年过去了佟家的后代还如此不明就里地耿耿于怀呢……
然而正衡却并不这么认为,他始终觉得,佟大成对于家的嫉恨必然事出有因,并且这个“因”还不止是自家祖坟被掘一事那么简单,只不过看他言谈间似乎还有顾忌,没那么容易就对陌生人一吐为快,必须想想办法刺激一下他才行。
正斟酌的时候,从胡同里忽然窜出一个小兵直奔早点摊子而来,走到近前来对着正衡“啪”地行了个军礼,说站长请他们尽快回去!
正衡心想这才出来多一会儿,难不成于家又出了什么乱子?照道理说那丧尸不会大白天出来作祟,可除此之外,韩四也不会这么火急火燎地让他回去啊!虽然还惦记着从佟大成那里套话,可正衡不也敢怠慢,赶紧付了早点的钱,带着夏侯水一起往回赶。刚进大门就看到有人在于家大院里摆了几张太师椅,韩四斜坐在其中一张上,正好不惬意地品质茶点呢!
正衡悬着的一颗心落了下来,没好气的问韩四到底发生了什么?
韩四打了个哈哈,却道其实也没什么大事,只说现在时局动荡,在外面乱逛并不安全,他刚才已经授命长春城的市长,宣布从即日起全城戒严,所以才把大家都召回于宅,免得旁生枝节。
戒严?正衡心中打了个突,还是忍不住问,日本鬼子都被打跑了,哪里还需要戒严?
韩四撇撇嘴说:这就是老弟你不懂啦,日本人虽然走了,可**日益做大,尤其是在东北地界几乎收编了所有关东军留下的装备,不怕给你交个实底,一旦党国和**的谈判失败,真要打起仗来别说是一个小小的长春城,整个国家都可能易手,上峰派兄弟来这里,明着是整顿军纪政纪,实际是搜罗情报以备不时之需,这碗饭没那么好吃啊,还望正老弟你多理解吧……
正衡眼见着韩四翘着二郎腿,一脸的横肉皮笑肉不笑的样子,怎么看都不像是时局险恶时的表现,明明昨晚还好好的,转天过来就把整个城市戒严,肯定是发生了什么大事,更别说他只是一个军统派驻地方的情报站站长,哪里有权利作出这么大的决定?
韩四好似看出了正衡的怀疑,站起身走到他的近前,低声细语地说:“老弟是聪明人,我也就不瞒你了,其实戒严是上面的意思,因为就这一两天上峰会亲临长春,事关机密,不得不小心行事!”
上峰?韩四的上司不就是段连祥吗,怎么他也要来?
正衡心知韩四对自己已经是最大限度的坦诚,毕竟军统大员的行程机密,不是寻常百姓能够刺探的,只不过在崇岛上发生的事还历历在目,那个一心谋划大事的段连祥总给人以深不可测的感觉,原本以为已经将其摆脱,却没想到这才不过月余他就又如影而至,真叫个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啊!
没办法,既然全城已经戒严,看来只能暂时待在于家的深宅大院内了,只不过之前段连祥曾经试图拉拢正衡,这次即将再次相遇,不知道他会不会旧事重提,众人名义上都是客居于家,可对正衡来说寄人篱下的滋味并不好受,若是早知如此,他断不会在这里逗留了。
正衡这么略一迟疑,韩四立刻就明白了他的顾虑所在,笑着提醒他无需担心,只说上峰这次来长春肩负着重要任务,如果没什么必要也不会召见你们,你们只需尽快把那僵尸捉住,到时候若是让几位大员受惊,不但是你就连我也要吃不了兜着走了……
既然说的是“几位”,看来不止是段连祥一人前来了,正衡本就无心政事,既然与己无关,他就稍稍宽下心来,又随意跟韩四闲扯了几句后,就和夏侯水走回到了后院休息去了。
临近傍晚的时候前院传来一阵喧闹,正衡心知是段连祥到了,不由得好奇心起,叫上夏侯水一起悄悄地挪到前厅,躲进于三刀的灵堂里,撩开隔帐向院子里张望。
从这个角度望去院内的情形尽收眼底,出乎正衡意料的是,段连祥并未带着大队人马前来,只有个一袭黑衣的人跟在左右,光线阴暗一时难以辨其面目,只能从没有遮蔽的部位看出,他里面穿的是和段连祥一样颜色的军装,由此可知大概也是军统的某位要员吧。
奇怪的是,段连祥并不急着进到内堂,反而对着韩四耳语了一番,又叫人把于峰找来,耳提面命般地交代了什么,随后他们三个连带着那个黑衣人一同走出大门,登上停在门口的吉普车,发动汽车疾驰着离开了……
转眼间于家又回复了宁静,只是正衡还纳闷于所发生的事情之怪,夏侯水却并不以为然,只说段连祥是军统大员,想必是来长春视察情报工作的,特务机构嘛本就行事机密,别来招惹咱们就好,管他黑灯瞎火地出去干什么坏事!
正衡道:这我都知道,只不过想不明白,他们干什么事需要带上于峰一起?
夏侯水颇为不屑地说:谁知道呢,于峰那货早就想着攀附高枝儿,巴不得充当段连祥的马前卒呢,东陵盗宝的整件事都是由军统幕后策划,于三刀更是死在里面尸骨无还,现如今丧事还没办完,于峰就又要走他老子的老路,要依我说估计段连祥又瞄准了哪个帝陵王寝,找他一起谋划着盗墓呢!
正衡摇摇头说:段连祥虽然一手策划东陵盗宝,可毕竟是为了获取十三副铠甲,除此之外他们对倒斗并不感兴趣,可这又是于家唯一擅长的事,所以我就奇怪像他们这样毫不相干的人走到一起,到底能干出什么事来?你还记得不,在崇岛的时候段连祥就对于峰百般拉拢,甚至许以堂主的待遇,后来韩四又莫名其妙地进驻于家,到现在两拨人马越发鬼鬼祟祟,怎么看这事都不那么简单……
夏侯水眼珠一转道:你就是喜欢瞎琢磨,还是那句话,只要不招惹咱们,你管他们干什么勾当?咱哥俩现在是寄人篱下,处世的原则就是有事的时候不怕事,没事的时候也不轻易惹事,再者说了就算你好奇心大,人家开着军用吉普车走了,就凭咱这两条腿,想追去看看也不现实,还是老老实实待着得了!
正衡略微一想夏侯水说的也有道理,于是冲着他点点头,随后就要转身去撩隔帐想要重新回南院去。可就在他身转脸还未转的一刹那,借着灵堂里微弱的烛光,似乎看到夏侯水身后的棺材盖板,好像冷不丁地动了一下。
这一动极其微小,甚至连半点声响都没发出,若是旁人恐怕都不会注意,可正衡毕竟机警过人,只一眼就瞄到棺材盖板的前端向左偏移了几公分,虽然幅度不大,毕竟和棺材不再那般严丝合缝,一看就是刚刚出现。问题是此时灵堂属于半封闭的状态,别说穿堂风吹不进来,就算两三个大小伙子想要挪动巨大的楠木棺盖也要费些气力,如此说来眼下的事绝不寻常。
正衡和夏侯水交换了一下眼神,几乎同时想到,莫不是那个仍在逃脱中的丧尸作祟?想来昨日丧尸就是被于峰在棺材里发现的,没想到这只闹得于家人心惶惶的东西,竟然神鬼不知地又钻进去了,难怪让人百般找寻不见了,于三刀的这口空棺,对于僵尸怎的那么具有吸引力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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