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衡慌忙地俯下身去在周遭手臂所及的地方捞了又捞,可除了黑臭的泥沙外一无所得,不由得一股急火涌上心头,暗自把麻脸老太咒骂了几遍,心想若不是她刚才一直用言语吸引了自己的注意,夏侯水也不至于沉入到流沙之中,又或许这正是她的阴谋也说不定了……
问题是就在刚才夏侯水还蛮说陷入流沙当中的人并无危险,见他言之凿凿的样子,正衡也便暂且信以为真了,哪知道这才一转身的工夫,偌大个活人就消失在了其中,看来夏侯水所接触的那些西方科学,其实也并不十分靠谱。问题是若错在平时也就算了,现在可是人命关天的时刻,也不知他被流沙卷携到了哪里,现在到底是死还是活?
正衡心知当下的情境,已经超出了他所能够掌控的范围,只好努力让自己先镇定下来,几经筹谋后这才重又转向麻脸老太的方向,质问她到底想要怎样?
麻脸老太诡谲的一笑道:“放心吧,你的那位兄弟并无生命的危险,若是想要他的性命,早在他砍下我的脑袋之前,我就已经先让他身首异处了。本来嘛,两个乳臭味干的年轻人,竟然敢在我的地盘上兴风作浪,放在前些年早就会得到应得的教训了,不过看在你是个颇具慧根的人物,之前所有的冒犯之举也就权且不提,并且老妇我还有心栽培你这个后生晚辈,若是得我指点一二,将来必定让你受用不尽……”
正衡满心挂念着夏侯水的安危,哪里听得进老太的啰嗦?不过现在既然受制于人,他也只好装出一副谦恭的样子,说是若能将他兄弟救回,其它的事都好商量。
哪成想麻脸老太却并不买账,只是顾左右而言他地碎碎念道:“不怕告诉你吧,于家现在正是处于风口浪尖之上,随时都有倾覆的危险,想这高墙大院之内未必就比外面太平,老妇我拼尽最后一点气力,不惜制造上乘的幻术,这才将你们二人引入此处绝地,以此避开闲人的耳目。至于说你的那位兄弟早已被我送至外面某处安全的地点,等下就与你会合,稍安勿躁……”
正衡忍不住心下嘀咕,麻脸老太到底在打什么主意?按照她的意思,自己和夏侯水自打在前院救下盗门的齐莎莎,并且一路到了山洞,原来都是她的刻意“安排”,这倒解释了不少先前困扰他的疑问,只不过老太婆如此大费周章,难道就是为了让别人听她这番废话?再者说时下身处的这个山洞如此促狭,只一眼就看个遍了,至于麻脸老太自始至终都站在原地,除了一身白骨顶这个丑陋的头颅分外让人毛骨悚然外,并不见她有过行动,夏侯水到底被她弄到哪里去了?该不会封师古的观山指迷之术,真能达到无中生有、隔空取物那般神奇?
麻脸老太似乎看穿了正衡的心思,却并没有一解他心中疑问的意思,只是忽然抬起一条手臂,用她那些只剩关节链接的指骨“啪”地打了个响指,声音脆亮异常。
正衡正不知所谓间,忽然感到一阵头痛,有如被几十上百根针同时刺扎在了脑袋上,周围全被“嗡嗡”的声响环绕。这莫名的疼痛来得如此突然和剧烈,令得他不受自控地狠命揪住头发,不管不顾地往泥沙里钻去,只是在整个身体快要没入其中之前,正衡好似隐约间听到麻脸老太好似在他耳边私语了几句,紧接着四周变得一片漆黑。
说来也怪,这痛感来得突然,却立时又消失得无影无踪,待到正衡终于尝试着重新睁开眼睛时,眼前的一幕让他着实吃了一惊——
但见周围一派葱郁之色,耳中满是小鸟的啁啾,分明是换了一副天地一般,哪里还是那个不见天日的洞穴?
正衡一时间还不敢相信,却见一张人脸凑上前来,好似在检查自己有无伤势,他使劲地眨眨眼睛,再看那张人脸似乎很是熟悉,定睛观瞧后才发现,居然是石原龙泰。
没错,还真是石原龙泰那个日本人,他不是一早就离开了崇岛回日本去了吗,怎么又会忽然现身在了于家?等等,此时自己究竟身在何处,难不成被麻脸老太施了巫蛊之术,不知如何传送到了日本,这才会又与石原见了面?
正衡的脑袋又开始隐隐作痛,只不过与前次不同,这次是被眼前太多的疑团所扰,一时间无法明白个中道理所致。石原龙泰却并未表现出半点惊奇,只是在他的肩膀上拍了拍,继而抓住他的手使劲一拉,将他从之前盘坐在的地上拉起身来。
正衡脑中虽然充满疑问,可还不忘问石原是否看到夏侯水了?石原龙泰倒也痛快,冲着他们身侧遥遥一指,不远处稀疏的树木掩映下正有一间不大的木屋。
正衡别无他法,只好跟着石原一起,深一脚浅一脚地向着木屋走去,同时还不忘四下打量,希望能够凭借某些独特的地标来判断出自己究竟身处何地,不过目之所及的地方,尽是无边无际的白桦树林,至于那间林中小屋更是简陋至极,应该是猎户打猎时的临时居所,丝毫分辨不出半点有用的线索来……
相对于军统和于家的人来说,正衡反倒认为石原龙泰并不危险,所以即便当下如此诡异的会面,他也并没有暗做筹谋,更何如果夏侯水真的落入他们的手中,那自己显然已经无法掌握主动权,不如既来之则安之更加实际。
正衡思前想后,始终觉得自从与石原龙泰结识以来两个人之间虽然偶生嫌隙,但还不至于到了你死我活的程度。石原这家伙自打在东陵时满心想的都是如何将那《清明上河图》据为己有,及至后来更是称心如意地将那宝物带离了崇岛,算下来所有东陵盗宝的人里,也就数他最为志得意满,应该不至于对自己怀有打击报复之心吧……
正想着,两个人已经走到了木屋前,石原在“吱呀”作响的木门上轻轻一推,闪身走了进去。正衡跟着石原闪身而入,就见木屋里虽然阴暗,可从四周的木板缝隙中照进的光线,使得一切陈设都能尽收眼底。木屋本就不大,进人后空间更显促狭。见正衡和石原进来,立时就有一个人快步走上前来,可不就是夏侯水本人嘛!
见到夏侯水没事,正衡悬着的心放下了大半。夏侯水虽然比正衡先到此地,可一脸茫然的表情,显示出他也和正衡同样不明就里。有那么一瞬间,正衡甚至想到眼下的情境或许又是麻脸老太制造的幻觉,不过他转念一想那老太婆就算神通广大,却并未与石原龙泰有任何交集。如此说来,这一切该都会有个合理的解释,而这解释的关键显然还在石原的身上。
然而石原似乎并不急于解释,示意让他们坐下,然后才说:“都是老相识了,不用这般拘谨。原本崇岛一别你我便是天涯海角,想不到这才几天的功夫就又在这里相见,正先生还真是无比执着,千里迢迢地追我到了这里,难道真不想给我留条活路?你们中国人有句俗语叫‘狗急跳墙’,若是逼得急了,可就别怪兄弟我玉石俱焚了……”
石原的话绵里藏针,正衡却听出了别样的意味,慌忙伸手打断了他,道:“这事就怪了,刚才分明是你在外面的树林里发现的我们,怎么又说是我们在‘追’你呢,话说起来,这儿到底是什么地方?”
石原一怔,道:“长春啊,还能是哪?正先生一路尾随到了这里,说到底还不是为了拿回那个宝物嘛?现在我是人单力孤,不足以与你们抗衡,可段先生一早就答应保护我了,你要是非要强取豪夺,就先掂量掂量自己是否敢跟他作对吧。”
正衡脑袋里乱成一锅,虽然知道自己还身在长春,却总觉的石原的话里透露出的信息绝不简单,更别提自从崇岛一别后,满以为他就会急急地奔回到日本去,却没想到会在这里再次相遇。这事如此复杂且怪异,显然不是三两句话能够说清,还是耐着性子,且听石原慢慢道来吧。
原来石原自崇岛上得了段连祥的承诺后,与孙殿英一道坐着船离开了辽河,上岸后分道扬镳,孙殿英向南直奔直隶而去,石原自己则想着若要回到日本也得先找人帮忙才行。只不过现在日本的关东军都已向中国投降,除了被定性为战犯的人外,普通士兵大多都会被遣返回日本,石原既然身上揣着宝物,自然不想走遣返这条路,可除此之外又一时找不到别的方法,行程难免就耽搁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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