沿茗河向上,往南走150公里,就进入兮城县境。兮城县是个山区县,翠微山脉把县境围成一个小小的盆地,兮城县城就坐落在盆地的边缘,翠微山脉的最高峰翠微峰就耸立在县城的西边。进城的公路沿着翠微峰下的茗河峡谷蜿蜒而行,峡谷大概十来公里,在穿过铁道高架桥后,豁然开朗的便是兮城盆地的小平原,也进入了兮城县城的城区。
我和曼婷到达兮城的时候,已是天近黄昏,太阳已经转落翠微峰的那边去了。可是盛夏的酷热并没有因为太阳落山而减弱多少。当我从空调大巴下来的时候,热浪冲击得我有些晕眩。
曼婷下车的时候踉跄了一下,我忙扶住她,“慢着点,别摔着了!”
“没事,就是刚从空调车里出来,有点晕。”曼婷把刚挣松的凉鞋穿好,说:“叫个车快点去医院吧。”
其实并不用去哪里叫车的。当下车的人还没出到车站大门的时候,那些接客的的士和摩的司机们已经把大门堵得只剩那条用不锈钢管焊下的单行通道了。
“要车吗?城内十块!出城打表!”
“要摩托车不?城内十块,不气闷不堵车,快速直达!”
“舫口方向,低价包车!人多拼车更划算诶!”
“浣溪白沙方向,还有一个座位!”
……
司机们揽客的吆喝声此起彼伏。我和曼婷从那人群中挣脱出来,叫了一辆摩托车就往县中医院走。
当看到躺在病床上骨瘦如柴的父亲时,我的心里瞬间涌出无尽的酸楚。父亲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农民,谈不上伟大,也说不上高尚,但他也曾为了家人的生计努力奋斗过,也曾在这世间生龙活虎过。而如今,他却只能这么静静地躺在床上,靠插着氧气管维系着正常的呼吸。
这是个三人间的病房,但其他两张床都空着。房间里显得空荡而冷清。
“医生怎么说?”我问守在病床边的大哥。其实我也明白自己这是白问。这肺心病不能根治,只能缓解一下症状,最后还得回家慢慢调养着。
“现在情况稳定了。”大哥依然保持着他的寡言的性情。当然,在我心里,兄弟之间的沉默是没有冷场一说的。在有些时候,我甚至觉得那也是温情的另一种表现。就像那时候的大哥和我,我站在床头静静地望着病床上的父亲,大哥默默地坐在床边。
这种沉默却让曼婷感到尴尬了。
“大家都没吃饭吧?我去买点饭回来好吧?”曼婷试探着问。
“还早,待会老三过来换我,回去再吃。”大哥对曼婷一直很客气,“要不你们早点回去吃吧!这个点回去应该刚好到饭点了,妈知道你们今天回来,在家做好饭在等着你们呢。”
“今晚我在这儿吧。待会曼婷和你们一起回去吃。”我说。
接下来又是一片沉寂。
忽然一阵手机铃声打破了病房的宁静。是曼婷的手机,她老爸打来的,问是不是到县城了。
本来睡着的父亲也被电话铃声吵醒了。他似乎很费力地睁开双眼,黯淡的眼神有那么一瞬闪烁着异样的神采。“勇仔,婷婷,你们回来啦!”声音很是虚弱。
“回来了。”
我走到床头边上坐下,面对着憔悴的父亲,沉默着。相对于语言,当你面对至亲的时候,沉默可能是更适合更贴切的表达方式了,因为任何语言在那样的情境下都是干瘪苍白的。
曼婷挂断电话后也来到床边坐下。
“叔叔,您现在感觉怎么样?”
父亲习惯或不习惯地迟疑了一下,说:“比前两天在家时候好多了。”
“好点了就好!”曼婷把刚从楼下买来的葡萄拿出来,说:“您现在想不想吃东西?我剥点葡萄给您吃吧!”
“我不想吃。你们自己剥着吃吧。”父亲的声音苍老无力。
就在大家沉默的时候,病房的门开了。曼婷的父亲一手提着摩托车头盔,一手拎着一袋水果进来了。
“爸!这么晚你怎么来了?”我接过他手里的东西说。
“我刚好收工了,来看看亲家,顺便接婷婷回家去。”曼婷父亲说着转向躺在病床上的父亲招呼:“亲家,吃饭了没?”
“亲家来了!现在吃饭还早点,待会老三过来时带饭过来。你怎么到这个时候才收工啊?”父亲喘着粗气说着,“你这每次来都买东西干嘛啊!我这儿也吃不了那么多,破费那钱干嘛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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