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带著又不安惶恐的心前行,直到看到所住的大厦仍然依旧,我的心才稍为安定下来。
当我步入大厦,随著升降机渐渐上升,我感觉内心的紧张感开始稍有放缓,所以我也开始在内心安慰自己。
我尝试对自己说,今天一切所见的奇怪事都只是幻觉,全都是来自遇上气流后的后遗症。
所以只要好好睡上一觉,明天一切便会回复正常。
例如,不会再在街上踢到尸体、旺角将会重新热闹起来。
还有,殷琳将会重新出现在我面前。
是的,即使毫无根据,但人有时候总要依靠自我安慰来生存下去。
升降机门打开。
我原本也有一丝担心,升降机门打开后会否再出现令我惊讶的事情。
可是,我眼前的画面一如平常,暗淡的灯光,照亮著一层七伙的家门。
由于我家是「7号室」,位置在走廊的末端,所以我要先走过其他六户人家,才能走到自己家中。
当我往前走的时候,我发现1、2号室两家人今天少有地把自己的家门打开了,只是关上了铁闸。
当我走过这两家人的时候,我发现无论是左边的陈生陈太,或是右边张生一家三口,他们竟然都在室内走到了门前,然后从铁闸的罅隙之间凝视著我。
五个人,五对眼睛,一言不发地看著我。
虽然我尽力尝试避免与他们有眼神接触,但因为我觉得这气氛过于奇怪,所以即使我低著头,我还是不经意地向左右瞄视了几眼。
这一瞄,我就不小心与张生的五岁的小儿子对上了眼。
在这一秒的眼神交换之间,我从张生的儿子眼中读不出任何信息。
他的双眼就像是两个无尽的黑洞,即使看著我,但当中却不带感情、不带思想。
他的眼神,让我想起了刚才在黑色垃圾桶中看到的那一堆孩子的尸体。
一样的死寂、一样的空洞。
他的眼神看得我内心发毛,我不期然地用力吸了一口气,让自己收俭心神尽快走到家中。
没想到,当我走过3、4号室时,这两家人竟然又再次站了在门后凝视著我。
男的女的,老的嫩的,都在门后,并同样带著那无声沉默的空洞眼神。
他们的头,就像一台摄影机一样,随著我的步履,缓缓地从左边转向右边。
面对这种情况,我心中只有愈发不安,而唯一可做的,也只有继续加速。
我从来没有觉得这走廊如此之长。
我从来没有觉得自己的脚步声如此吵耳。
我从来没有如此渴望走进家门。
当我走过5、6号室,我只是在匆匆一眼之间,但已看到这两家人跟之前四家人的反应相同。
同样的眼神、同样的站位、同样的反应。
即使是见怪不怪,但并不代表我已经能接受这情况。
所以当我终于走到家门前时,我才听到自己紊乱的呼吸声,证明刚才那段路自己走得多麽急促、多麽紧张。
我按下了门铃。
我听到家裡响起了老土的「在森林和远野」。
老妈轻快的脚步声响起。
接著,家门就开了。
看见老妈先惊讶然后露出微笑的表情,我心裡浮现了一份「步过险境」的安心感。
「哗,好耐无见喎,咁好今日翻嚟啊?」老妈带笑地说。
明明我今早才从家中出门,所以我当然听得出老妈是在以她一贯作风地开玩笑。
即使老妈的玩笑跟平常一样并不惹笑,但此刻难得有一件跟平常一样的事,足以让我倍感平安。
「入房坐下先,你今晚翻嚟,煮多味你锺意嘅餸你食下,你入房抖阵先啦,转头就食得。」老妈一边说,一边为我打开了房门。
而也许是今天所接收的衝击太多,我无论身体或是精神都正好累了,所以并不抗拒地顺势走进房裡,灯也不打开的躺到床上好好休息。
睡了不知多久,耳边传来了琐碎的鼓门声。
我嗅到外面的饭香,料想是老妈煮好了饭所以唤醒我,于是便离开了床,揉著眼走出睡房。
饭桌上,放了三碟菜餚,分别是蒜蓉炒菜、冬瓜汤、还有我最喜爱的西芹炒鸡柳。
「食嘢啦,仲等!」老妈坐到餐桌,带笑地先将一块鸡柳夹了给我。
而我也二话不说地一口就吃了鸡柳,也许是因为我实在疲于奔命了一整天,所以此时觉得鸡柳的味道比平日更为爽滑入味,不禁再多夹了几块。
老妈见我吃得开怀,站了起来走到雪柜前,然后把雪柜门打开,望著裡面皱著眉头。
由于我的角度被雪柜门挡住,我不知道老妈到底为什麽而烦恼,所以便问了一句:「烦紧咩啊?」
「见你食肉食得咁开心,咪谂住再煮俾你囉,但原来无咩淨啦。」老妈从雪柜的冰格裡抽出一个密实袋向我举起一扬,袋中应该是装住了未处理好的鸡肉,而我见冷藏的鸡柳只剩半包。
「唔洗整啦,食埋今餐先算啦。」我笑了笑,心裡暗笑老妈今天突然服务如此周到,若老爸仍然在生,必然早已开声出言嘲讽她又在纵容儿子。
老妈听了我的话,也乖乖的关上了雪柜门,然后回到我身旁一同吃饭。
这顿饭吃得平静简单,但却让我感到格外适意。
我一边吃饭,一边随意地看著家中的环境,感觉好像能使自己更为放鬆。
我环顾著我家,不知到底是因为平日太少认真观察自己的家,我发现原来半年前才修理好的天花板又已发霉,甚至有部分牆身已经剥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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