愿赌服输,今天放虐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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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瀚天青&p;银临)
推荐人:撄宁
作者|白拂图片|网络1
云台山巅,浮云如烟,晴时丛林掩映,竹色浸染,雨来云起苍茫,不见青山。
今日小雪初霁,原先隐于云中的幽幕阁,冬阳下始现几分踪迹,这里是天一教分支归云宗的大殿。
说是分支,不过是给天一教些许面子。
归云宗隶属天一教,可那已是百年前的事了。
昔年归云宗以无踪剑法武冠群伦,出尽了风头,后被武林各大门派联手绞杀,危急间是天一教予以庇护,故而附庸。
如今归隐云台山百年,虽还挂着天一教的名头,却早已是独立势力。
宗主令狐奕一身白衣,在同自己下着一盘棋,他自个儿扮演了对弈双方,慵懒轻敲玉子,看来是无聊至极。
来人秉上,“宗主,教主重伤,想见您一面,命属下来请。”
雪霁的天有些湿冷,令狐奕在烧红的炭火上烤了烤手,“那她该去找苏庾,见我做甚?”
“回宗主,苏堂主前年就病逝了。”
病逝,也就是说,她现在是寡妇。
令狐奕将手烤了许久,又自顾自对弈许久,“寡妇门前是非多,你回去同教主说,让她自重。”
他声音比云台山的冰雪还要冷,惊了报信人一个哆嗦。他既这样不愿见她,报信人也是无奈。离开时却听令狐奕风轻云淡,“教主被谁所伤?”
“还珠楼,池崖。”
令狐奕手中黑子重重一落,在棋盘上砸出铿的一声,“本事不大,野心不小,她有几个胆子去惹还珠楼?”
夜里的令狐奕委实睡不着,便在幽幕阁中踱步,壁上挂的承影剑好似捕捉到了他的心思,竟砰的落在地上。
心腹秦风听到响动进来,令狐奕恰捡起承影剑,“教主此回重伤,你说,这仇我该不该讨?”
秦风拱手,“依属下看,还珠楼伤了教主,打的可是我们天一教的脸。”
“不过……”他望了望令狐奕右侧空荡荡的衣袖,终是没有说下去。令狐奕的右臂,五年前便已没了,这承影剑,他也有五年不曾拿起了。
令狐奕单手拔剑,瑟瑟剑光映出他冷冷的一双眼,“我的左手剑,更利。”2
时光退回至十七年前,天一教卫老教主身亡,其女卫卿继位,令狐奕作为归云宗宗主到场聊表祝贺,归来时在云台山脚下捡到个衣衫单薄的姑娘。
她穿着浅绿薄纱,长发及腰,面上戴着半片银白面具,她昏迷在他必经的路旁,孱弱不堪的样子。
当时令狐奕也不过二十二岁,抱起她时,惊觉她的身体这样凉,皮肤光滑而有丝绸般的触感,抱着抱着,他到底脸红了一片。
那姑娘名唤慕九,令狐奕唤她九儿。
慕九说她是天一教地牢里看守人犯的女奴,因了人犯逃脱而被牵连,面上遭刑刺字,又被强行扣了面具不得见人。此番听说归云宗避世已久,作风仁义,所以大胆逃难来此,以求庇护。
这话扣中了令狐奕心弦,他一贯以武林正道自居,平日素喜旁人说归云宗仁义,眼前这孱弱娇小的姑娘,瑟缩着像一只小猫,的确使他有了想庇护的心思。
慕九面具里藏有机关,难以摘下,当时她低垂着头,“宗主不必费心,九儿貌丑,怕骇到宗主。”
令狐奕极心疼得摸摸她的头,天一教地牢他是知晓的,那般阴冷潮湿,遍地是血腥上滋生出的霉菌,充耳哀嚎扰人心乱。
令狐奕愕然,这姑娘在他看不到的地方,究竟是遭了多少罪,于是越发怜惜了起来。
瞧不见慕九的脸,可她身形却是极好的,着了碧纱,袅袅婷婷,绰约如凌波仙子。
令狐奕喜欢透过面具望她扑闪扑闪的眼睛,那般清澈透亮,像这云台山的泉水,涤人心境。
慕九是令狐奕身边唯一的侍女,陪伴了他整整三年,这三年里,令狐奕最喜欢做的事,便是喝茶、下棋、练剑、逗慕九。
慕九煮的一手好茶,仅凭这点,便足以俘获令狐奕大半心思。她偏偏又是极用心的,采云台山的初雪封存,冲泡来年龙井。她煮茶的身姿,纤细的手指,茶的清香,令狐奕一生也不曾忘记。
柳发三月时,是天一教三年一回的祭天大典,令狐奕实在推脱不过,便带着慕九前去参加。
慕九赧然,“属下区区一个女侍......”
令狐奕搁下茶,瞟她一眼,“区区女侍,还不从命?”
面具下便响起了银铃般的笑声,黄莺般透亮,慕九拽着他的衣袖笑,“宗主,你人真好。”
令狐奕的眸光打量至她脚上的绣鞋,发现已是旧得发白了,不禁有些愧疚,算来是他这个主人失职了。
慕九似乎从未逛过山下集市,小雀般欢喜,透过面具,他都能触摸到她一脸的喜色。到底是姑娘家,令狐奕便为她买了支碧玉簪,随手插她发间。
慕九拉着他袖子嘻嘻笑,再重复,“宗主,你真是个好人!”
瞧起来那样的容易满足。
那天令狐奕为她买了好些衣裳,好些绣鞋,直打了个包裹。那是他看见慕九笑得最欢快的一回,他不禁想,想让她一生都这样笑下去。
慕九眨巴着眼睛,认真说,“宗主,从未有人待我这样好过,我会回报的。”
令狐奕停下脚步,“你何以报我?我可是不喜欢花衣裳的。”
慕九被他这话哽到了,思前想后也没个头绪,便又跑了过来,“宗主想要什么,说便是了,只要九儿做得到。”
令狐奕干笑了两声。3
天一教祭典,他并不怎样上心,逛集市才是令狐奕执意带慕九下山的真正用意。
可路上回来,却不慎遭遇埋伏,令狐奕回山的路,似乎一早就被泄露,山脚下遇到一群黑衣人守株待兔。
归云宗不涉江湖事,这还是第一回被正面挑衅。
黑衣人明显是有备而来,第一个回合缠住令狐奕,第二个回合便有人捉住慕九,一把明晃晃的尖刀横在她脖颈。
他们要令狐奕交出归云宗的镇派秘籍无踪剑谱。
令狐奕丢下承影剑笑,“任是谁,都不可能将剑谱随身带着吧。”
令狐奕说,“这样,你们捉住我,让九儿上山去拿剑谱,结果也是一样的。”
最后双方你来我往,达成合意,令狐奕自封功体,等慕九上山问宗中长老索要剑谱。
可黑衣人们却在令狐奕自封功体后改了主意,一刀便向令狐奕劈去,他们要剑谱没错,却更想要他的命。
千钧一发时,乍见一个浅绿身影扑在眼前,那刀不偏不倚劈在了她头顶,磕上银色面具,“砰”的一声,是慕九。慕九骂了一声,“得寸进尺!”
令狐奕此时才知晓,他的九儿原是不简单的,只见她一把拔起他的承影剑,剑转流云,同那些黑衣人缠斗数个回合,竟是丝毫不落下风,使出的是他的无踪剑法。
血溅了一地,云台山下,开出一片嫣红。
解决了黑衣人,迎着令狐奕的目光,她不慌不忙摸出一丸药塞向他嘴里,却被他一把抓住手腕。她扬手想将令狐奕敲晕,甫一起手被他死死擒住。
“不对,你的功体......”
“你要跟我打?”令狐奕似笑非笑望着她,“用我的剑法?”
慕九的面具倏忽而落,露出的那张脸倾国倾城。可令狐奕来不及惊叹,她便纵身逃开,却也只逃了几步,便“哎呦”一声跌坐下去,她踩上了猎户放置的捕兽夹。
慕九那张脸,竟生得和教主卫卿一模一样。
慕九是教主卫卿的双生姊妹卫绾,可为巩固权力,天一教自来容不下双生子,历来的双生子中,一人继任教主,另一人在出生时便被悄无声息的处理掉了,卫卿继任教主,卫绾如今却现身,应是当年教里有心人的冒险保下。
卫绾藏身归云宗,自然是为了无踪剑法,方才观之,该是学得有六分像了。
令狐奕走过来,被捕兽夹夹住的卫绾委实害怕,她闭了眼,“你杀了我去领赏吧,你们都一样。”
“想不到在你眼中,我竟是如此嗜杀之人。绾绾。”
这声绾绾,叫得卫绾忽然就哭了,她别过头不再看他,令狐奕勾过她的脸,“这般好看,委实是骇到我了,你别怕。”
卫绾缩进他怀里,“这些年,我过得很不快活。”
她自然是过得不快活,甫一出生便要被扼死,是左护法楚兮私下将她保了下来,教她琴棋书画武功,后来更是安排她进归云宗为他偷取无踪剑谱。无
踪剑谱藏得巧妙,卫绾自然没有偷到,却是偷学了些许,方才的黑衣人也是楚兮的排布,本以为他只要无踪剑谱,却不料他们竟想使诈杀害令狐奕,这才迫得卫绾不惜暴露身份,本来还想喂他些消除记忆的药,可到底是她小瞧了令狐奕。
自封功体便掣肘,归云宗何以避世百年而声名不坠,而她当真紧张他。
令狐奕抱着她,“方才那种情况,你只需躲在我身后便可以了,无需无踪剑法,但......如果你想学,我教你。”
“你放了我,要如何对天一教交代?”
令狐奕笑,“我可曾有怕过谁?”
卫绾的衣裳在争斗中溅了淤泥,那买来的花衣裳也早就遗失了,唯剩双碧色的绣鞋,令狐奕帮她穿上,她的脚已被捕兽夹夹出了血痕,他就势将她抱起,卫绾说,“我可以走,我太重了......”
令狐奕揽住她的腰一笑,“就当是给我占些便宜好了。”4
卫绾的棋艺是极好的。
从前令狐奕无聊,总是充当了对弈双方,自个儿同自个儿下棋,如今多了卫绾。她卸下面具,也不再掩饰,她趴在棋盘上,纤手将棋子一搁,“宗主,你这一步,可不怎样妙啊。”说着,吃去他一个子。
“绾绾,你下棋可比我高明太多啊。”他轻敲玉子,“往日我自同自下棋,寂寞也是有的,可是绾绾,我这叫均衡棋局,只有黑白双方力量均衡时,才能共存和长久,就像天一教的当年的左右护法,右护法拥立教主卫卿有功,是她的心腹,于是左护法楚兮便暗自保下了你,这也是一种均衡。”
卫绾不语,姐姐卫卿是右护法操纵的傀儡,教中人都心知的。
令狐奕再搁下的一步实在巧妙,卫绾伏在玉案旁瞧了许久,也瞧不出一个端倪。
令狐奕忍不住去揉她的头,“别瞧了,改日来下吧。”
他好似是想起了什么,斟酌着问,“绾绾你是楚兮的人,还是他的......女人?”
卫绾正喝着的一盏茶,忽然就呛了出来。他问这话,她委实是有些气的,她气极反笑,“宗主当真小瞧人,你可曾有见媚者得过无疆?”
令狐奕狠狠将她头按了下去,“心倒是挺大。”他逗卫绾,“下棋也是怪累人的,快去与我倒杯茶。”
“来喽——”卫绾夸张念着戏腔,令狐奕打开扇子,笑看她自屋外转出,奉上一盏清亮的龙井。
如若不是左护法楚兮突然来此,令狐奕觉着他和卫绾一生都要这样过下去了。
楚兮造访时,见卫绾摘下了面具,已是一惊,听令狐奕唤她绾绾,更是一惊,偏不偏令狐奕当着他的面,宠溺捏了她的脸一下,她也只是低头浅笑,楚兮更是惊得彻底,他想他知道他派去云台山的杀手,为何一去不回了。
当是这女子出卖了他,不过观形势,多个女人牵制令狐奕也好,端看卫绾有没有这个分量。
楚兮这回过来,将惊诧样做了个足,“天下间竟有女子生得如此像教主!”因而顺理成章的引出段天一教的秘辛,傀儡教主卫卿,被魔教公子所惑,三月前竟是抛下天一教同那公子私奔去了,下落不明。
他只能向教内推说教主闭关练功,如今眼看是瞒不下去了,无奈下寻上归云宗商讨。
孰料“碰巧”发现有女子同教主生得一模一样,迎接回去暗中替代卫卿的位子,也不失一个好法子。
纵然她未拿下面具,他也要寻个机会,装作不慎令她面具坠落的。
殊途同归罢了。
然而被令狐奕一口回绝,令狐奕拿着小扇轻敲桌角,“左护法好大的口气,须知绾绾于我不只是侍女,明年本宗主可是要迎娶她做夫人的。”
恰在此时,卫绾端了盏茶细步而上,她敛衽长跪于前,“蒙宗主收留,属下愿为宗主尽份心力,同左护法前去为教中分忧的。”
令狐奕凝视了她许久,他倏的站起冷哼一声,“既然如此,你好自为之吧。”
他起身离开,临走时道,“左护法,可还记得当年老教主产下的是双生子,我这绾绾的面容,可由不得不让人多想。”
楚兮皮笑肉不笑,“当时小主子断气,乃是我亲眼所见。”
令狐奕离开后,卫绾方站起,直被楚兮狠狠甩了一个耳光,将她打得扑倒在地,“卫绾,我当真是小看你了,你竟有本事使令狐奕知道真相还留你性命,甚至相护于你。到底是长开了,背地里知道攀上男人反水,可惜归云宗不涉江湖,以令狐奕的脾气,他还不至为了你同我翻脸。我能将你扶上去,也自然能将你拉下来。”
卫绾恭敬俯首,“左护法教训的是,饶过卫绾这一回吧。”头虽低着,却到底握拳,利甲扎得掌心一片血淋淋。
卫绾离开归云宗时,天上下着蒙蒙小雨。
令狐奕在一处长亭里,自顾自下着一盘棋,摆的正是当日卫绾想不出的那片残局。
卫绾来同他告别,奉上一盏茶,他不发一语,也未接茶。
他望着那棋盘,“绾绾,换作我是你,若想不到胜出的法子,那便不对弈,不入局。”
卫绾垂眸,“宗主,人是会有不甘的。我就是恨,一样的出身,凭什么她卫卿拥有一切却可以弃之如敝屐,而我就该是被牺牲的那一个,永远躲在面具下见不得人,凭什么有的人一出生就含着金汤匙,而我卫绾就得拿命来拼。我就是恨,我不甘心。”
令狐奕说,“我说的,是这棋。”
卫绾笑了,她递上那盏茶,“宗主,断了吧。”
令狐奕风轻云淡,“怎谓断与不断?你我之间,又何曾有过其他。”
令狐奕接过那盏茶,看她左脸那样红肿,他伸手触了触,“卫绾,你就是活该。”
茶味甚苦,令狐奕觉着,怎的就那样苦。
卫绾说,“宗主,我哪些地方骗过你,哪些地方没有,你心里该是清楚得很吧。”5
再见卫绾,已是三年之后。
如今她已坐上了卫卿的位子,替了她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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