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天悟还未赶到湖边已看见数名手提明灯身披重甲的武士持着长矛正在几丛矮树长草之间刺来刺去。他厉喝一声手中软剑出鞘立时秋光潋滟。
那些甲士并非御卫看来齐黑子所说“太子殿下调京畿兵力入宫”的消息并不是空穴来风。南北两大营的兵卒精于战阵揉身搏击却远远不如御前侍卫了何况是与曾经的“武举状元”为敌?只数个回合董天悟便已收剑而立那七八人手中的兵刃都只剩下短短一截另一半全数被斩落在地。
众甲士哪里见过这样的阵势早已吓得呆了却见来人的目光在四下里寻了一圈转过头对他们喝道:“人呢?刚才这里的人呢?”
“不……不知道我们兄弟倒看见……个人影儿来着可等奔过来转眼就没了。”
“人影儿?什么样的?男的……还是女的?”
“看着倒……倒是苗条得很……”
董天悟默然心中扼腕不迭不知为什么看到那水面上飞窜的石子他立刻便想起了沈青蔷;经这些甲士们一番话又更加笃定了几分---除了她在这宫里、在这种非常时刻难不成还有谁会在此戏耍不成?她……看到了自己了吧?那应该还未走远……
计议已定手中长剑一摆缓缓道:“放你们一条生路还不快走?”
诸甲士连忙点头战战兢兢地便向后退去董天悟忽然心念一动又唤住了他们:“且慢!你们从哪里来?太极宫那边情势如何?”
一干人拿不定他的身份。听闻此言面面相觑只是摇头。都不敢开口----幸好此时齐黑子已循路赶了过来。沉声道:“这是临阳王!你们都傻了么?”
齐黑子的权柄虽已被架空但他这个人众甲士们却是识得的。一听这话这才恍然大悟纷纷跪了一地。董天悟一抖腕收回长剑。吩咐道:“不必废话。只说究竟怎样?”
甲士中一名头领模样的便答道:“王爷……太极宫地事属下们实在所知不多只听说是有个小宫女谋逆……弑君……上头的命令叫我们兄弟在皇宫各处巡逻凡是四处乱走的可疑人物无论身份统统……统统锁拿……”
正说着猛然间想到面前这位忽然消失又忽然出现地“临阳王”。却也该算是“可疑人物”之一语气便立时低了董天悟却不在意只微微颔。看来他来得正及时。
“那……贵妃……不、皇后娘娘呢?”董天悟问。
一干甲士尽皆摇手都答“不知”。
董天悟“嗯”了一声。垂寻思:该当如此。即使一国之母真的出了什么事这样地消息也断然不会大肆声张的。…好。那你们去吧”见再也问不出什么他便说道“记住无论是我还是齐统领你们都没看见过懂么?”
甲士们点头不迭未几便走得一干二净。
“你也去吧齐兄”董天悟沉吟道“如今事态纷乱能躲便要躲----现下可不是趟浑水的时候……”
齐黑子却抢道:“王爷!”
董天悟怫然变色厉声道:“还不快去?你既叫我王爷便要听我吩咐。你的妻子儿女全都住在京师中吧?你能经得起风波是不怕死的英雄好汉----可他们呢?”
齐黑子地声音果然低了下去“王爷……”他低声重复。.更新最快.
董天悟一把扯下自己剑柄上的穗子远远掷给他口中道:“你这就远远避开无论生了什么事都要忍耐……十日之后再去一趟城南三十里的香积寺把这穗子给住持看他自会领你去后殿指给你那两尊棺木----若我有个万一你便替我扶梓……往北走一趟吧。”
齐黑子咬牙道:“殿下……您信得过黑子把这千斤重担交给咱……黑子明白了。咱……不会讲什么虚话只一句:您尽管放心就是!”董天悟一笑:“千金一诺齐兄----拜托了!”
齐黑子终于远去他将适才从那群甲士手上取来的灯笼交给董天悟自己深深一揖转身片刻便消失在黑暗里。他是真正的汉子不用什么妙语如珠;承诺了只要活着便一定会办到的。
待他走远董天悟提着灯笼立在当地;忽然道:“喂下来吧……四下寂寂没有回音;半晌董天悟叹息一声又道:“树下的草丛里有你的鞋子呢……”
不远处几丛枝叶交叠的老木之中忽然溢出一声轻呼。董天悟提着灯笼慢慢走过去走到一棵枝干虬结地柳树之下;缓缓抬起头来。
只见两道相交的杈丫之间竟攀着个素衣女子灯笼的微光移近了些那女子便啐道:“你转过去等我下来!”
董天悟笑了:“原来你还会爬树……”
上头忽然没了声音好一会儿才回答:“逼急了……可有什么办法……”
“……要我帮你么?”董天悟问。
----虽然此时身处险境虽然前途吉凶未卜可他心中却忽然生出了一阵奇妙地轻松与快活。仿佛所有的一切都不再重要;甚至连整个世界都已迅收拢紧紧缠绕在两个人身边。
“不要!”这一次地回答极快想是不假思索“你转过去我自己会下来地……”
他笑着将手中的灯笼别在一侧地树枝间。又向前走了两步展开手臂。
“下来吧”他说。“我会接着你的……青蔷……”
----我有没有唤过你地名字?从开始到最后从相识到分别……
----不管过去怎样。无论将来如何……
----哪怕……一瞬……只有一瞬……
----人的一生、漫长的一生也不过是无数个“一瞬”而已。
谁能回答我?
他地动作和她的动作都是那样温柔那样缓和就仿佛身在水中;就仿佛稍一用力这美好地琉璃梦境就要破碎了似的。沈青蔷缓缓地、缓缓地站定。董天悟缓缓地、缓缓地抽回他的手;似都有些羞赧两张脸向两个方向别开目光互相逃离。
他并没有问:“你为什么在这里?”
----有什么好问的呢?她在这里在他身边这就够了她也没有问:“你真的来了?你怎么知道一定是我?”
----为什么问呢?他一向都是在这样地时候出现在她身边的难道不是么?
“……你还好么?”他问。话一出口就后悔了。
她苦笑究竟什么样子……才能算是“好”呢?
“谢谢你来……”她只好所答非所问轻言慢语。忽然之间。他心里所有的说辞全都长着翅膀扑楞楞飞上天去了一只也捉不回来……好半晌才算点了点头。
----于是她笑了。他也笑了。
爱情是什么?谁能告诉我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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