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君羡的计划并没有预想中的那般顺利。
最近的襄城连着下了几场秋雨，天气转凉得厉害，眼下离中秋都还有好几天，却甚至给人一种已经初冬的错觉，少女大概是因为身体的缘故，所以再也没有来过院墙的另一侧听君羡讲故事——至少君羡自己是这样认为的，然而他又想错了。
“什么？一直到成亲之前……都不能相见？”
看着瞠目结舌的君羡，小丫鬟水儿怜悯地、用力地点了点头，姑爷对二小姐应该是爱极了吧……不然又怎会露出这种失落、无助的表情呢？
一念至此，她小声地安慰道：“等到姑爷和二小姐成婚之后，就可以每天都相见啦……公子不要着急。”
成婚之后？
君羡默然地想了想，他们的定亲之期是在八月二十，也就是秋分之前，以这个世界繁多的礼节，真正的大婚之期最起码也得往后推两个月以上，也就是十、十一月左右，那时恐怕连冬至都快要到了……以少女被寒意侵蚀严重的身子，怎么可能撑得到那个时候？
方家可以将希望放在无谓的定亲冲喜上，他不可以。
想到这里，他无奈而认真地问道：“难道就没有办法让我和方姑……和……和小柔见上一面吗？”他下意识地就要说“方姑娘”，却又觉得对方已经是他名义上的未婚妻了——只差交换信物指这最后一步，似乎显得有些疏离，怔了半天，才有些别扭地这样称呼她。
水儿的小脑袋摇得像拨浪鼓一样，“没有办法，云儿姐姐看将二小姐看得很严。也不知道为什么，水儿总觉得云儿姐姐似乎对姑爷有偏见……”
君羡闻言，眼角不由自主地抽了抽，他当然知道云儿的偏见从而何来，他原先在云儿眼中就是一个狼狈不堪的登徒子形象，再加上几天的前那番话……她恐怕是信以为真了。老母鸡现在火力全开，连少女隔墙听故事都不让，跟别说是违背婚嫁规矩，和作为未婚夫婿的君羡提前见面。想到这里，他忍不住有些想抽自己一巴掌，弄巧成拙了。
小丫鬟水儿见到君羡这副失魂落魄的模样，抿着小嘴努力想了一会，却还是想不出什么好办法来，忍不住跟着有些失望地叹了口气，说道：“水儿知道姑爷大概是很想念二小姐吧……可是真的没有办法呀，就算水儿能帮姑爷骗走云儿姐姐，门口也还有两位婶婶守着呢……姑爷又不会飞……”
听到方云柔的小院里居然还加派了两位大妈守着，君羡不由更加无语，方家明显是知道少女柔弱、单纯的性格，所以在防着他，怕他对少女做出什么出格的举动来……然而当初主动提亲的可是你们方家自己啊？
至于飞……是啊，如果强闯的话，势必会惊动方府里的人，除非能带着她飞出方家，否则就制造不出独处的机会……想到这里，君羡忽然怔了怔，飞？
于是他认真地想了想，摸了摸水儿的脑袋，说道：“如果水儿愿意帮我的话……其实我会飞。”
……
……
方府，另一个小院的房间里。
披着狐裘的方云柔正安静地坐于桌前，螓首微垂，看似认真地在看着某本话本小说，其实桌面上的书已经好久都没有被翻动过了。
侍立在一旁的云儿有些看不下去了，轻轻地咳了一声，提醒道：“小姐，该翻页了。”
“啊……”实际是在发呆的少女有些恍然地微微摇了摇头，回过神来，将眼前极其无趣的话本合上，沉默了一会儿，才试探性地小声道：“云儿，我想听故事……”
“不行！”跟少女名义上是主仆、实则情同姐妹的小丫鬟决然地、强硬地摇了摇头，然后又苦口婆心地劝道：“按照礼节，小姐和他……和姑爷在成婚之前都是不可以见面的，否则、否则……总之就是不可以见面。”
听到云儿极其不甘的“姑爷”的称呼，少女的小脸不由自主地升腾起了两朵红云，其实她对于君羡的感官，远没有云儿想的，或是君羡自以为的那么坏，大抵就是言行偶尔会有些怪异，但在少女看来，这些都是由于失魂症和初见那天被竹鞠砸到脑袋的缘故，这样看来，他真的很可怜……
再加上君羡忽然晕倒的那个深夜，少女明明听到异动，却又忽略了，这让善良的她一直都对他负有愧疚和怜意，所以少女很努力地试着向他表达善意和关怀之类的情绪，送粥当然是出于这个缘故，但除此之外，向他借出心中极其珍视的话本，或是每日都隔着院墙听他讲讲故事，其实也是出于想要陪伴、和帮助他的想法——这些在君羡看来，只以为是他在帮助她。
只是在数天之前，父亲忽然告诉她，帮她安排了一门亲事，而对象就是每日都给她讲故事的君羡公子……父亲说他其实姓李，但还是君羡公子叫得习惯些。少女的第一反应是茫然，尽管在这个时代，十三四岁的女孩就已经可以嫁人，而她已经十七岁了，一直都是在姐姐和父亲的照顾下生活，从来没有想过会在某天和某人结为夫妻——大抵就是多了一个将要朝夕相处的亲人吧？
如果是和君羡公子成为亲人的话……尽管他偶尔喜欢摸摸自己的头发，或是絮絮叨叨地说些怪话，但那样就可以很好地照顾他，或是每天都坐在他身边听他讲故事了吧？
她有些不确定地想道，这样……似乎也挺好的。
咚、咚。
少女正怔怔地想得入神，门外忽然传来了轻轻敲门声，云儿立即警惕了起来，神情凝重地走过去将门打开，等看到来人是笑容甜美的小丫鬟水儿，是自己人后，这才松了口气，问道：“怎么了，有什么事吗？”
小丫鬟耿直地笑着说道：“姑爷说有事想找二小姐，不知道二小姐可不可以过去一趟？”
回过神来的方云柔听到君羡想要见自己，柔美的小脸上忍不住又是一红，只是她还未说话，云儿就挑了挑眉头，果断地拒绝道：“不行。请水儿妹妹回去转告姑爷，依照礼节，小姐和姑爷还不能见面，不然会招致厄运的。”
她可能觉得这句话的说服力还不太够，想了想，指了指小院院门处两位大婶，补充道：“老爷和大小姐也是这个意思。”
“这样啊……”小丫鬟脸色露出为难的神情，可怜兮兮地道：“可是，姑爷说他很想念二小姐……如果水儿就这样回去交差的话，会被姑爷骂的。”
躲在云儿身后悄悄听着的少女，小脸上的红晕直接蔓延到了白皙的脖子上。
还不知道水儿已经倒戈敌营的云儿闻言，露出极其愤慨的表情，对君羡的印象又是坏了几分，她回头看了看安安静静地坐在桌边的少女，又看了看守城大将般驻守着院门的两位大妈向，略微犹豫了一下，最后才看向可怜巴巴的小丫鬟，义愤填膺地道：“不要怕，云儿姐姐跟你回去，把事情说清楚……这是老爷和大小姐的意思，他……姑爷不会怪你的。”
“好的好的，谢谢云儿姐姐！”小丫鬟闻言欢呼了一声，向方云柔行了一礼告辞后，马上挽上了云儿的手臂，似乎生怕她会反悔，“那我们现在就走吧。
看到水儿过分积极的态度和兴奋的情绪，云儿忽然觉得好像哪里有点不太对劲，站在原地想了一会，却始终没想出个所以然来。
“有两位婶婶守在这里，就算他真想要的对小姐图谋不轨，只要两位婶婶随便张嘴一喊，他也就没辙了吧……哼，除非他能带着小姐飞出方府……”
这么想着，她跟还处于羞涩之中的少女知会了一声，然后就放心地被小丫鬟拉着走了。
两人走到院门时，礼貌地跟二位婶婶打了声招呼，云儿的话里大抵隐含些提醒和嘱咐的意味，两位大妈跟她相处很久，自然明白她的意思，也作出了回应。
↑返回顶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