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凯忽然记起自己曾在姐姐房间找到的已经泛黄的笔记本上的一段话:
有人问我,你恨你爸不?
恨,当然恨,
可我又不能恨,是他给了我生命,养活了我,就算无法继续上学,
我还是不能恨。
事情还得从一九九四年某个同样烈日炎炎的六月说起。那一年,赵凯三岁,正是跟狗尾巴草和泥巴玩耍的年纪。他的二姐,在距离村子四五里路外念小学的赵芳芳顺利毕业且在小升初考试中一举夺魁的女子,正坐在门前的大树下发愁。她知道,家里无力供她上学,小弟弟正嗷嗷待哺,但在看到村里小学毕业的年龄稍长的其他人相继外出务工的艰辛后,还是渴望继续读书,她深知知识改变命运的道理,也明白父母生计的艰难,所以每回考试,她都能名列前茅,这次更是在小升初的县级联考里取得了第一名的好成绩。
喜悦似乎只是短暂的,当她的班主任老师将成绩公布,全班同学都向她投来赞许及艳羡的目光时,赵芳芳想到的却是家里的烂包光景以及父亲不知何故秉持的重男轻女偏见,她一下害怕起来。
六月天,毕业季。赵芳芳独自一人怀着忐忑的心情赶回家时,父母正在地里劳作,她没有着急将这个在别的孩子眼里的天大喜讯告诉他们,而是默默回到灶下,跟已经辍学的姐姐张罗起了晌午饭。
“芳芳,今儿个你去领通知书,考的咋样?”
她不说话,只是将成绩单递给了姐姐,灶下的火不知为何总不旺盛,扑腾扑腾地散发出呛人的烟气。
“考的好着哩,咋还不高兴呢。”姐姐只是看了成绩,并不知排名。
“嗯,老师说是全县第一。”
“啥!”姐姐自然分外高兴,差点把已经睡着的赵凯吵醒。
“考第一还不如不考,考上也没钱上学。”赵芳芳将自己的心事透漏给姐姐,又转身去屋外抱柴火了。
赵芳芳的姐姐名叫赵霞,是赵正的大女子,比二女子大了三岁,一九九一年念完小学,正巧赶上小弟出生,自然便回家承担起了帮母亲带弟弟的重任。
“姐,你说咱上学的时候为啥要好好学,反正咱爸又供不起。”
“这叫啥话,上学是给自己上的,咱屋这情况你又不是不知道,能上小学就不错啦,总好过爸妈,除过名字,啥啥认不得。”
“那就得准备出去打工,可我不想打工。”
晌午饭已经煮好了,赵霞正准备去地里喊父母,却远远看见他们穿过石桥朝家走来。
“芳芳,快先舀饭,爸跟妈回来啦。”
赵芳芳盛好饭,将它们放在屋外的大碾盘上,这是赵家的天然饭桌,除了摆放方便,还在于晌午一两点后太阳便被门前的大树遮挡,实在不可多得。
“爸,芳芳考了全县第一!”赵霞倒是藏不住秘密,不等父母放好农具,就将这头等喜事喊了出来。
“全县第一?”赵正显然也很惊喜。
↑返回顶部↑